虽然心有不甘,岑观宁还是同他哥交换了位置。
林清雾拉开车门,坐在我的身边。他动作扭捏地系好安全带,也不与我对视,只是盯着岑观宁的后脑勺发呆。
还在生闷气呢?
我想主动破冰,便跟他说和:“林清雾,我没有不认,我只是——”
“岑观宁,开车。”
岑观宁不明所以地扫了一眼后视镜,应了一声,把着方向盘,调转车头。
车驶进主路,岑观宁忽然想到什么,扭过头,看我。
我被他盯得发毛,问:“有事啊?”
岑观宁眉头一皱,神秘兮兮的:“竹哲哥,万一我俩以后要是在一起了,谁是1?”
“……”
我听见身边传来憋笑的声音。
见没人接话,岑观宁也不冷场,自娱自乐起来:“应该是你,为了我俩的爱情,我可以牺牲一下。”
林清雾故作淡定,接了话:“那可不一定。”
岑观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哥,像一位追求真理的哲学家:“为什么?”
我也想听林清雾讲个所以然出来,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对我的一阵重击:“你俩撞号了,没有未来,死了这条心吧。”
“……”
我没好气道:“我谢谢你哦。”
林清雾:“客气。”
岑观宁也不知哪来的热血,一踩油门,二手车轰轰地驶入车流。
没了来时的惬意,回去的路上更多是狼狈和不堪。
因为一夜缠绵,我没睡踏实。坐车又实在无聊,于是后半程我实在扛不住,睡得浑浑噩噩。
好几次脑袋太沉,不知不觉靠在了林清雾的肩头,他小气地低声清清嗓子。
我被惊醒,佯装从容,挺直腰杆坐好,不多久又重新睡着了。
车开进村里的石头路,这才把我的睡意颠得全消散了。
岑观宁刚拿到驾照,开车时极少说话,生怕分心,这会儿马上到家了,他的话匣子才打开:“哥,一会儿到家,你多给我妈说点好话啊!”
他啊了一声,突然想起自己是空手回沙洲的,悔恨不已。他现在的一言一行代表他妈妈,也就是林清雾的后妈,得让爷爷奶奶看出诚意。
林清雾这时摘下耳机,悻悻然看着我:“你姨婆有客户了。”
没听音乐啊,那干嘛戴耳机?
这是坐车的两个多小时以来,他主动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院子口挤了一堆人,岑观宁看了好几眼,又找林清雾确认了好几次,这里确定是爷爷奶奶家么?怎么人乌泱泱的,像菜市场。
林清雾实在不想接话,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低,盖住脸庞。
岑观宁又说:“全都是老人,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林清雾的声音隔着帽子,闷闷的:“都是老人就没什么大事!”
车熄了火,林清雾下了车,绕到驾驶座上去:“我去隔壁还车。”
“林清——”
我被岑观宁拽下了车,“雾”字吞没在了嗓子眼里。
岑观宁嘀咕:“那个……我哥看上你了,你是我嫂子。这方面,我是有原则的,绝对不在你俩谈恋爱的时候骚扰你!”
“我谢谢你啊。”
岑观宁嘻嘻一笑:“等你俩分了,我还是会追你的,我对你的爱,日月可鉴!”
“……”
岑观宁突然捂着肚子,五官扭曲。
我扶着他:“你怎么了?”
“在车上水喝多了,服务区厕所要排队。厕所在哪儿啊?”
我指着后厨房,告诉他从里面绕进去,直走就能看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有个猪圈,进去就行了。”
“猪圈?!厕所……建在猪圈?!”
岑观宁看着猪圈里一群猪啰啰叫个不停的猪,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上完,早完事。
他嫌弃地捏着鼻子,踮着脚,靠近蹲坑,眼睛一闭,扯下皮带,脱裤子。
林清雾他爸真抠,自己住大平层,开宝马,给我妈买爱马仕,自己老家也不花点钱装修一下。
什么年代了,厕所居然还跟猪圈连着。
刚开始嘘嘘,一个肥头大耳的胖脸在他的腿边,啰啰地叫了一声。
岑观宁哪见过这阵仗,生怕这猪跳栏而出,一动不敢动。
猪更加肆无忌惮,鼻子从下往上闻着味蠕动,最后凑近了羽绒服,舔了他一身口水。
这头蠢猪不会拱我吧……
猪果然拱了他的衣服。
岑观宁直呼冷静,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慌乱地撒尿。
完事了,才慌乱地逃离猪圈。
这头蠢猪居然亲我,明天就杀了它!开席!
逃出来,终于可以大口呼吸,大口喘气了。
因为跑太急,眼睛没看路,他在拐角处撞上一个人的胳膊。
对面那人的胳膊上,一个漆黑的物件飞了出去。
只听咔哒一声,对面那人的相机摔在了地上。
岑观宁一个踉跄,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没看到你——
他连忙把地上的相机捡起来,心里更内疚了:“镜头摔碎了。”
“刚你人没摔吧?”
温柔的嗓音,让岑观宁如沐春风,他呆滞了半秒:“啊……我没事,你检查一下,看看佳能摔坏没有。”
男生来回翻滚倒腾相机,检查个遍,好在只是表面磕碰,相机没坏。
岑观宁十分抱歉:“你的镜头碎了,我全权负责。我俩加个微信,你把镜头型号告诉我,我买新的给你。”
互加微信后,岑观宁才知道这个相机的主人叫伏苑杉。
蛰伏的伏,阆苑的苑,杉柏的杉。
岑观宁接了个竹哲的电话,匆忙要走,又怕伏苑杉以为他要跑路,情急之下便在身上摸出一张学生卡,拍在他手上做担保,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走啦!”
人跑远了,伏苑杉一抬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手上放了一张学生卡。
寸照下面是姓名,学号,学院名称。
岑观宁。
原平大学经管学院。
学校LOGO引起了伏苑杉的注意,他轻笑道:“居然也是原大的,好巧……”
岑观宁急忙赶回来,我笑了笑:“一身猪味,香奈儿可不香了。”
他气都没喘匀,厕所连猪圈,猪的个头比他还大,差点把他给玷污了。
他看周围人头攒动,问我怎么回事。
他上厕所那会儿,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村子有大学生志愿者义务给老人照老相,林奶奶就召集了村里上年纪的老人在自家集合,统一照相。
反正也不要钱,不照白不照。
那头,林清雾刚好停完车回来,酷酷地戴着羽绒服帽子,走路带风。
我叫了他一声,林清雾跟没听见似的,从我身边走过,大剌剌往房里去了。
岑观宁看在眼里:“你俩吵架了?”
竹哲叹气,算是误会,有待解决。
房里堵得就更严重了。
老人们在学生队伍的引导下,有序排队,准备着装,热闹非凡。
我找到林奶奶的时候,她正扯着嗓子吆喝:“大家在这边排队,排成两列!隔壁屋有个小房间,我同学也在给大家拍照。所有人都能照上,不用着急!咱们按顺序来——刘梅梅在哪儿?你第一个!”
“林奶奶,今天照相我姨婆来了么?”
“那当然,你姨婆在隔壁屋呢。”她左顾右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家清清呢?”
“他也在呢……”
终于见着奶奶了,岑观宁的社牛属性当场发作,热泪盈眶起来:“您就是我哥的奶奶吧?!”
赶紧跟林奶奶握手:“您好!您好!”
我跟在他身边赔笑脸。
林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整懵了:“哲哲,这……这红绿灯是谁啊?”
不等我开口,岑观宁装起来了:“隆重介绍一下!我是林清雾异父异母的弟弟,我叫岑观宁。”
“清清后妈的儿子啊……”
岑观宁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是,我妈妈叫——”
林奶奶和蔼的表情瞬间变黑:“你来干什么?!谁叫你来的?啊?!”
直接她抄起靠墙的扫帚,踉踉跄跄往他身上扑。
“长本事了是吧?!当我死了么?!我打死你!”
房间里劝架的,让路的,看热闹的,乱成一锅粥。
岑观宁吓得躲在一位老人身后,跟她解释:“奶奶!我是你孙子!”
“谁是你孙子!”
林奶奶气得口不择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忙找补:“谁是你奶奶!你给我站那儿!”
“别冲动!您要是被我气死了,我妈饶不了我!”
林奶奶心脏病都要发作,这个小畜生,还咒我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张嘴啊——”
再这样下去,闹得越发不可收拾了,我见状不妙,赶紧去拦人:“林奶奶,今天人多,大家都看着呢——”
“人多!我也要出这口气!”
我给岑观宁使眼色:“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眼看现在不是解释的最佳时机,灵机一动,撒腿往大堂人多的地方跑。
没了拱火对象,林奶奶消气了一大半,我忙给林奶奶捏膀拍背。
离开风暴眼,岑观宁心里埋怨起来。
难怪林清雾他爸脾气这么暴躁,原来是家族遗传。
还是不生孩子好,就这样的,一代代下来,都不利于后代的心理健康发展。
自我PUA时,耳边有声音传来。
“稍微把领口往下卷卷,翘边了不美观。”
“哟,怕不是整理发型的时候弄乱了。”
“这样就好,嗯——”
顺着声音方向一路寻去,声音渐渐在耳边明了。
隔壁有一个小屋,门虚掩着,他把门推开一条缝,刚好看到了拍照男生的侧颜。
头发微分,眸光温柔,笑起来嘴角还有一个小梨涡。
正是今天撞上的伏苑杉。
他就是来给村里老人义务拍照的摄影师啊。
伏苑杉笑意盈盈的:“奶奶,您抬头挺胸,拿出精气神来,眼睛目视前方,看我的镜头。”
“腰不太好,哈哈。”
“稍微忍耐一下,面容端正才好看——”
“是这么个理儿!”
“可以不用这么严肃,稍微笑一笑。”
“诶——这就样,很好。保持一下,三,二,一——”
咔嚓。
拍完照,伏苑杉翻了翻相册,许是对拍摄的照片不够满意,要求多拍两张。
咔。
咔。
岑观宁完全被伏苑杉的自信、洒脱和投入所吸引。
好像两人身边全是粉红色泡泡。
岑观宁感觉自己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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