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洵保持着标准利落的外拿姿势,俯下身,精致的下颌登时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轻而易举就把宋流光身上要命的家伙式——那台尼康D4勾了过来。
命门被拿走,宋流光彻底服了,跪在地上跟贺洵抱拳说着服软的话:“草,哥们,你是真牛逼!练过吧?”
“还敢跑吗?”
贺洵将手机屏幕怼到宋流光的脸上,左手夹着烟的烟灰不经意间抖落在他的衣领里,“别忘了,我手里现在可有你的高清正脸照,你说,我现在要是把照片传给楼上这两位的经纪公司会怎么样?”
“当然,你要是觉得还不够——”
贺洵语气微妙地一顿,不经意间舔了下干燥的嘴角,勾出个恶劣的坏笑,“我可以把你的高清正脸照打印出一千张,然后站在市中心最高的大厦上撒出去,让整个s市的人都认认你的脸,怎么样?”
怎么着?
那可就跟古代衙门贴出来的追杀令差不多了!
“不是哥们。”
不知是被烟灰烫的还是被贺洵吓的,宋流光浑身打了个哆嗦,欲哭无泪道:“所以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饶是他脑子再不灵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对方今晚上明摆着就是冲他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偶然撞破他偷拍的热心市民。
贺洵没有立即搭话,只是气定神闲地继续打量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洵才勾出个满意的笑,在午夜里直看得宋流光浑身发毛。
就在宋流光战战兢兢揣测对方可能就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贩子的时候,倏然就被贺洵扯住衣领旱地拔葱一样从地上拽起来:“找个地方聊聊。”
*
深夜空气微凉,漆蓝色的海浪挟着咸腥和潮湿海风冲到岸边沙滩,不多时又不着痕迹地缓缓退回大海深处。
大半夜不回家睡觉的贺洵和宋流光俩人坐在离海边不远处的大礁石上,默契地对着那一片一望无边的深蓝发呆。
不知听浪声听了多久,贺洵才递给宋流光一罐可乐:“多大了?干点什么不好干这个。”
“二十有五了。”
刚才偷拍楼上那对鸳鸯的时候精神亢奋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宋流光倒是真觉得累了,延缓的疲惫和熬夜的报复似海浪一般涌上四肢百骸,他的黑眼圈更黑了。
他不怎么有精神的接过可乐,谁料可能是托了俩人刚才在花坛激烈打斗的福,在他拉开拉环的一瞬间,可乐罐内的二氧化碳气体就迅速膨胀,液体猝不及防地涌到瓶口又迅速发射到半空中,最后如浪花一般呲啦一声坠下来拍到他黝黑的脸上。
“......”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宋流光下意识扭头看向身旁,欲开口道歉。
结果贺洵早已经蹿出去八丈远,现在正立在一块崎岖的礁石上,一脸惊愕且后怕地盯着他。
宋流光:“......”
几秒后,二人换了块礁石坐。
坐下的瞬间,宋流光还不忘贫嘴:“你买的香槟牌的可乐?”
“三岁小孩都知道可乐要静置一会儿才能喝。”贺洵没好气地将口袋里的备用纸巾塞进宋流光的怀里,“擦你的吧。”
“嗨...谢了...咱们接着说,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对,你问我为什么干这个。”
不知是不是因为午夜海边的感性氛围加持,宋流光想聊天的劲头上来,主动接上话题聊:“还能为了什么?为那几个臭钱呗。”
“诶,你多大了?看你像个内行,不会是同行吧?”
同行是冤家——
宋流光后知后觉生出些警惕,狐疑地歪头盯着贺洵。
“比你大。”
贺洵一把推开宋流光斥满可乐味儿的狗头,垂头摩挲着可乐罐的底盘,音调里染着点说不出来的嘲弄感:“不完全算,半个同行吧。”
“噢。”宋流光压下心底那点狐疑,脑瓜子转得快,“既然不当明星,那就是记者了,娱记?”
一朝穿成狗血文男佣的贺记者摩挲着可乐罐的双手微不可察一僵,脸上不置可否。
“嗯,挺好的,当记者好啊。”
“不像我。”宋流光眺望着海浪,喟叹着,“我在孤儿院长大的,因为没闲钱买额外的学习资料,初中没上完就被班主任阴阳怪气地赶着退学了,后来为了赚钱入了这行,听人说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个正经的职业叫娱记。”
贺洵闻言忽然笑了下,但宋流光总觉得他那笑容里夹杂着一抹莫名的讥诮。
“正经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不正经的。”
“什么意思?”
贺洵并不解释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只是笑着拍拍宋流光的肩膀:“不过,你还真是我预料之中的感性。”
在挑人合作的时候,对方在这个光怪陆离妖魔横行的末法时代是否仍旧怀有一种也许在他人眼中近乎愚蠢的热忱和感性,才是他的首要筛选条件。
哪怕只有一点点。
宋流光挺沾边的。
“你现在是在做自媒体还是签了媒体公司?”
尽管早就将对方的生平扒得皮都不剩,可贺洵还是将扮猪吃老虎的技能运用得炉火纯青。
少吃几碗人生饭的宋流光果然被他的话带着跑了:“签了家小报社,要不是有那张狗屁合同,谁闲着蛋疼大半夜的加班,干我们这行的又不是警察,哪有那么伟大的精神头为无聊的广大人民群众提供娱乐圈的八卦笑料啊。”
宋流光自嘲地笑笑,仰头灌了一口可乐,就听身旁的贺洵悠悠传来一句:“某种层面来说你也挺伟大。”
他的音调有点不正常的悠扬,唇齿张合碾磨着最后一个字,尾调上挑,仿佛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什么?”宋流光神色一凛,果然被勾进漩涡。
“抱歉,我的意思是说——”贺洵倏然转头跟他对视,那双漆黑的瞳孔中透着点吊诡的热血,令宋流光莫名瑟缩了一下。
“你想变得伟大吗?或者换种说法,你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孤儿吗?”贺洵很缓慢地说。
宋流光的心头骤然一震。
为什么,会变成,孤儿。
贺洵的话太有煽动性了。
“我...”宋流光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逐着贺洵的视线。
“我已经查过了。”贺洵很冷淡地笑了一声,“你的父母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才将你丢弃的,而是因为他们在你出生后不久,在一起去给你买奶粉的路上被一名从会所出来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撞死的。”
他的语气还算平静,可原本还怔愣着的宋流光却猛然抬头,宛如当头棒喝:“什么?!”
“可是我以前查过啊...并没有查到是因为这个...我查过...说是、说是因为生病...他们才...”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眼神涣散无意识喃喃。
“你当然查不到。”
贺洵站起来打断宋流光的话,不知是什么想到了什么,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漆黑的眼珠逐渐开始充血,语气是掩盖不住的讥诮:“因为光是恢复当年的数据资料就他妈的花了我整整五个小时的时间。”
“五个小时?”宋流光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是啊,五个小时。”贺洵很嘲弄地低声说,“你的父母突遭横祸失去了生命,而那个人却花了点钱就光明正大地从监狱里走了出来,还顺便抹平了自己的污点,你的人生轨迹因此而走向地狱,而他的人生却没有受到丝毫的负面影响。”
“你说,这公平吗?”
说到这里,贺洵的喘/息明显变得急促起来,眼眸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他抓起地上的纸袋,粗暴地撕开暗黄色的档案袋。
顷刻间宋流光亲生父母的照片和生平资料哗啦散落,像磐石一样重重砸在宋流光的心头,激起千层血浪。
宋流光难以置信地将上半身伸出去,双手颤抖着去捡。
而贺洵的理智和克制如潮水般退去,真实的灵魂撕开虚假的裂缝涌上来,像是被泼了满身汽油又顷刻被火焰点燃的稻草,将往事在深海映出熊熊烈火。
“照片备份到底藏在哪儿了?!他妈的给老子交出来!”
密集的拳头落在消瘦的身体,一口鲜血如钻开的井泉喷涌而出,星星点点溅在水泥墙上。
“不说是吧?给他上点刑!竹签子拿来!小心点别弄死他!弄死不好交差了!”
哗啦——
混杂着泥土的盐水泼在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几乎已经辨不清人样的青年身上,白皙皮肉伤口随着水渍骤然外翻,青年疼得近乎失声,只能发出点气若游丝的痛苦呻吟。
“小子,有这张脸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找死?你这种没权没势的蝼蚁,还是不要妄想撬动上等人的阶层了。”
“这小记者也真够蠢的啊,这年头理想能当饭吃吗?”
“贺洵...我觉得咱们还是别联系了吧,你别怪大家故意孤立你...你最近爆的那件事真把圈里的那位大人物得罪得不轻...”
无数冷漠的讥笑嘲讽和幸灾乐祸皆数灌入耳膜,贺洵闭了闭眼睛,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凶狠地弓起身子,死死钳住宋流光的肩膀:“你恨他吗?”
“恨像他那些高高在上每天占尽社会所有福利,还要永无止境地剥削我们这些普通人的上等人吗?你不想看到他们从金碧辉煌的宝座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的样子吗?”
“因为他们沆瀣一气,你没有父母了!你连学都没法上!而他却还能在这个世界堂而皇之的作恶!你真的觉得公平吗?!”
“我!!”
宋流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滚烫沸腾起来,他死死攥着那一团因为年代已久而泛黄的照片,眼前闪过的是儿时一幕幕因为自己没有父母而被同学讥讽谩骂侮辱的场景,他胸膛剧烈起伏着,自下而上盯着贺洵,咬着牙问:“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疾风掠过,一阵海浪猛烈急促地卷上来,翻起的海水几乎要盖过二人的头顶。
在汹涌的海浪下,贺洵终于露出点笑意,他松开手,哑着嗓子说:“他姓莫,叫莫文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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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pisode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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