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正撞见他站在不远处,目光牢牢锁在我身上。方才巷口的天光落在他月白长衫上,却衬得他眼底那抹不明意味的情愫愈发浓烈,像揉了团化不开的墨,看得我心头一跳。
长这么大,我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恐慌——手脚都有些发僵,连声音都打了颤:“多、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话一说完,我便攥紧了衣角,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人心慌的氛围。
他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话音落,他竟自己低笑起来,那笑声清浅,像落在湖面的碎光,“也是,若不是这般性子,你也就不是你了。”
我越发困惑。这人我分明从未见过,可他的话、他的语气,却像与我相识了许多年。我忍不住追问:“公子……可是认得我?”
他没直接回答,反倒迈开步子朝我走来,月白长衫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待离我近了些,他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疼惜:“好像瘦了不少,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
“他?”我心里咯噔一下——是杨昭吗?可转念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杨昭的胜负欲极强,若是有人武功比他好,他定会没日没夜地苦练,非要等到对方亲口说“我输了”才肯罢休,因为此,我经常嘲笑他幼稚,他则用他的表情表示:你不懂。
可眼前这人语气里带着旁人不懂的牵挂。他的话像团迷雾,绕得我越发摸不着头脑。
我往后退了半步,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公子若是无事,这天色也晚了,我该回去了。”
他却没停步,直到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才停下。那距离近得我都能看清他眼底的纹路,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我看到另一个人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阿宛,这么些年,你一点都没变。”
“阿宛”二字入耳,我猛地僵在原地,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这是最亲人之人的称呼!!!即便是杨昭也只会提名带姓的叫我宁宛如,我急忙在脑海里搜寻关于他的记忆,可翻来覆去,全是空白。在大庆,杨昭的容貌早已是女子们口中的“翘楚”,可眼前这人,眉眼清俊得更胜一筹,连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的模样都格外好看。这般惊鸿的长相,若是我见过,定然会牢牢记在心里,绝不可能忘记。
我攥着衣角的手更紧了,指尖泛白,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急切:“公子到底是谁?我……我实在记不起曾与你相识。”
他似乎对我的话没有惊讶只有落寞,但转瞬只剩下脸上那淡淡的笑:“你不记得了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你是兰鄀来的使臣吗?”
他摇摇头。
“那.......是青云哥哥派来看望我的吗?”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期待。
“青云?”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梢微挑,随即还是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攥紧了衣角,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那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萧珩,你的故人,”他望着我,声音轻得像风,“你的名字,是你曾经亲口告诉我的。”
故人?我可不记得我有这样一位故人。
他没等我追问下去,便问我:“你想回家吗?”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说的是回兰鄀。”
兰鄀,当然想回去,我做梦都想回家,我想念父皇,想念母后,想念我的那张软糯糯的小床,我更想念兰鄀的一切。
我问:“你能带我回家吗?”
他缓缓点头,伸出手,掌心干净温暖,似乎在等着我握住。可就在我的指尖快要碰到他手掌时,我猛地顿住了——我是兰鄀送来的和亲公主,若是就这么走了,大庆若是迁怒于兰鄀,父皇母后该怎么办?兰鄀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他看着我收回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不想回家吗?”
我摇摇头,又急忙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失踪的时间太长了,就在这时,巷口忽然传来云潭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的着叫我的名字。
我对他说:“我的朋友来了,我……我要回去了。”
他慢慢收回手,指尖轻轻蜷了蜷,脸上虽带着明显的失落,可唇边的笑意却没散去,只是淡了些:“你和她,很要好吗?”
我在大庆没什么朋友,除了小桃我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我和云潭也是来了大庆才认识的,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偷偷溜出东宫,前脚刚出门,后脚我的钱包便被小贼偷了,若不是云潭恰巧路过不然那日我可是亏大发了。
“算是吧,在大庆。”
巷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潭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视线里。我迎了上去,云潭直勾勾的看着我身后的男子,又将我护在身后。
“你怎么在这里。”她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云潭这般模样。
他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你在这里,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箫珩。”云潭将我护得更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像淬了冰似的落在萧珩身上:“你难道忘记你之前所作的一切了吗?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带着你的心思快离开。”
我愣了愣,听云潭这话,竟像是早就认识萧珩?可没等我细问,萧珩已先一步开口,语气依旧清淡,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对峙:“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云潭还有身后的我,然后又瞧了我一眼,便转身走了。
等到他走远巷子里空荡荡的,云潭双手捧着我的脸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你要不要紧?他可有伤到你?”
我摇摇头:“你认识他?”
云潭抿了抿唇神情有些难过,沉默了片刻才点头。
“他欺负过你?”
云潭制止我的问话:“太子殿下在找你。”
天色渐暗了下来,杨昭带着我去望月楼吃饭,我们出来时月亮已经高悬在天空,
我砸吧了两下嘴巴,却被杨昭捉了个正着。
“怎么了?”他问。
“没事,只是觉得今晚月亮好圆,是不是和兰鄀的一样圆。”
他笑我无知,“这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当然和兰鄀的月亮一样圆。”
我白了他一眼,将他撇在身后,也是一个身居双亲身边的天之骄子怎么知道游子思乡的痛苦。
杨昭见我闹别扭,倒也不恼,只快步追上,伸手轻轻攥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却意外地温和,没像往常那般用劲。“好了,”他声音里藏着几分笑意,“明日让御膳房给你做兰鄀的桃花糕,算赔罪,如何?”
我心里微动,却还是嘴硬地别过脸:“谁要吃你的桃花糕。”话虽这么说,脚下的步子却慢了下来,任由他牵着往湖边走。
其实,我与杨昭若是不拌嘴两人也是能和平相处的,比如他喜欢吃桂花糕我也喜欢。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喜欢吃甜食。
夜色里的湖水泛着粼粼月光,刘大员外那艘船果然惹眼——船身雕着繁复的云纹,窗棂上挂着水晶帘,风一吹便叮咚作响,连船檐下挂着的灯笼都是上好的鲛绡所制,比东宫的还要精致几分。我不由得心中感概,有钱人的生活还真是奢靡。
船工见了杨昭,忙躬身行礼,引着我们踏上铺了厚绒毯的跳板。刚进船舱,便闻见一股浓郁的熏香,混着酒气飘来。那正抱着小妾醉生梦死的刘大员外瞧见我们吓得从软榻上跌坐了下来。
一边起身一边咒骂着下人不懂规矩,太子殿下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杨昭倒是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刘大员外为讨美人欢心,又是造船又是设宴,这阵仗怕是连宫里的宴席都比不上。连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真是好本事。”
“殿下说笑了。草民的就是殿下的,如今五殿下那边盯小人盯得紧,若是小人不整出一些大动作,恐怕会牵连到殿下。小人也是逼不得已啊。”
逼不得已?我环视了一眼房间内的陈设墙上挂着的名人字画,桌上摆着的玉制摆件,连软榻上的靠垫都是用金线绣的花纹,处处透着铺张,哪一点像是逼不得已的样子。
刘茂忙不迭地挥手屏退了左右的姬妾,连滚带爬地凑到杨昭面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殿下明鉴!小人这都是装给五殿下看的!五殿下一直在派人调查小人,他素来疑心重,若见草民安安分分,反倒会觉得草民在暗中帮衬殿下,到时候不仅草民要遭殃,怕是还要给殿下添麻烦。”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瞥了我一眼,见我穿着男装,眉眼间却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媚,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杨昭不动声色地往我这边挪了挪,挡住了他的视线,语气依旧冷淡:“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一条——别坏了本王的事。边境通商的事,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一提及正事,刘茂立刻收敛了嬉皮笑脸,压低声音道:“回殿下,粮草和商船都已备好,就等兰鄀那边的使臣点头。只是……”他顿了顿,眼神闪烁,“五殿下似乎也盯上了这笔生意,据探子回报,五殿下曾多次约见楚大公子和周大人,昨天他还派人来问过小人,想让小人跟他合作,说是能给小人双倍的利。”
杨昭端起桌上的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眼底寒光一闪:“本宫这位弟弟倒打得好一手好算盘。那刘大院外作何想法?”
杨昭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语气听起来不喜不怒,让人难以捉摸,刘茂“腾”的一下跪在木板上,“殿下真会说笑,草民能有什么想法,草民与殿下是一条心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琢磨。两国通商涉及朝堂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杨昭虽为太子,可在他们言谈之间五殿下杨烁似乎也有想借通商拉拢兰鄀的心思
他那性子我早有耳闻,向来是得势便忘形,若是真让他得逞,日后必定会过河拆桥,半点情分都不会留。这么看来,这笔生意与其和五殿下谈,倒不如交给杨昭更稳妥些,难怪周大人会找我让我从中周旋,原来是想让我从中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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