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人洛希见过。
是慕辰喑原来居住小区的门卫大叔，经常会在傍晚的时候坐在小区门口和小区里的大妈唠嗑。
洛希察觉到慕辰喑捏着照片的手用了几分力。
即便洛希不知道这门卫大叔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但根据之前慕辰喑的经历也能大致猜出个七七八八。
慕辰喑抬头看向左悯，“你是让我杀了他？”
“如果不是他，你不会失去家人，起码不会那么快。”
“我杀不了他，他是一个成年人，我才几岁？”
这时候的慕辰喑应该跟着左悯有几年了，现在看上去应该有十一岁左右，这个时间，正是洛希父母遇难的那几年。
洛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不，无关年龄，你杀得了。”左悯眯着眼睛，似乎是在看一出好戏，明明他表面的样子看上去年纪和慕辰喑差不了多少，但就是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就像你杀死你父亲一样，你也可以杀死他。”
“他跟你应该没什么仇吧，你为什么想杀他？”
“因为需要他的死亡，来推动一个伟大的计划。”
“什么计划？”
“现在的你还没必要知道这些，阿辰你只需要清楚，这个计划，是为了让这个世界上再无伤痛，再没有像你和唯唯这样无家可归的孩子。”
慕辰喑低着头思考良久，收起了照片。
“阿辰莫非是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任何人。”
“阿辰应该是了解我的，我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些年想必阿辰也是有目共睹，我说会帮你好好办理你父母的后事，你不是也挺满意的吗？我说会帮你治疗唯唯的病，送唯唯去特殊教育学校，我不也做到了？或者，你还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左悯撑着脑袋，饶有趣味地盯着慕辰喑。
洛希深知左悯狡猾，他的话万不可信，“别信他！别帮他做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出声提醒慕辰喑，当话说出来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要提醒慕辰喑，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还想改变慕辰喑。
但是他只是一个意识体，无论他说什么，慕辰喑都听不到。
慕辰喑依旧同左悯对峙着。
他从沙发上起身，双手插兜，冷着脸盯着左悯，向他伸出手，“我帮你，但是你得帮我变强。”
左悯将手握上去，“当然，不过或许你没必要如此低估自己，你是我见过最具有潜力的人，而我要完成那个计划，最合适的搭档非你莫属。”
“这才是你说服你父亲收养我和唯唯的真正原因吧？”
“怎么会，我是真的觉得阿辰你很特别，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我相信你可以的。”左悯微笑着，伸手去抚摸慕辰喑的脸，就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慕辰喑面无表情地打掉左悯的手，“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
“那是自然，这个世界，本就不应该存在悲痛、背叛、离去与不公，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乌托邦。”
“你要成为乌托邦的王？”
“小朋友，你年纪太小，可能还不太理解乌托邦的概念，乌托邦是一个理想国，那里不存在主宰一切的王，每个人都是王。”左悯一边揉着慕辰喑的脑袋，一边喃喃自语，“果然还是应该继续读书啊，像正常孩子那样。”
后来，除了日常的上学之外，慕辰喑就长期和左悯待在实验室里，开始学习如何控制并熟练运用自身的超能力，然后，某一天在某一间实验室里，左悯给了慕辰喑一个皮质钱包。
这是门卫大叔的孙子用他的零花钱买的。
门卫大叔有两个孙子，家庭很幸福。
真的要杀了他吗？
慕辰喑攥紧钱包。
洛希能感受到慕辰喑心中的纠结，但他也能感觉到，在慕辰喑的心中，天平正慢慢偏向杀死他一方偏移。
“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就没有回头路了。”洛希试图劝阻慕辰喑，因为他知道，在这之后，慕辰喑会杀更多无辜的人，其中就包括了他的父母双亲以及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小叶。如果一开始慕辰喑就不曾参与杀人的话，他们两人之间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本该有着幸福的人生，却死在了慕辰喑的手上。单凭这一点，就永远不可原谅。可洛希也知道，不论自己如何劝诫，对方都听不到，已经发生了的过去，无法改变。
这时，一段记忆闯入洛希脑海中。
“哎，你知道吗？六楼那家不是生了对双胞胎嘛，听说那女娃是个傻子，那么大了只会说几个字！”
“真是不幸啊，幸好不是我家的。”
“不过他家那两口子看上去都挺正常的啊，女的也怪漂亮，怎么生俩小孩有一个是傻子？”
“那个男孩子我也见过几次，不安分得很呐，长大以后肯定要做些啥坏事！”
“这一个两个怎么跟小慕都不像啊，小慕多老实一个人。”
“哎，说到这儿啊。”大妈突然变得神神秘秘，凑到门卫旁边，像是在说着些什么惊天大秘密，“你不觉得那个陈老师来得太过频繁了嘛！”
“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我就说女人太漂亮了就不顾家，一天天到处乱跑。”
“那个陈老师，看周岚那眼神都不对！我清楚得很呐！”
“哪家好女人天天跑出去跟外面的男人鬼混啊！还带着孩子！大的都这样以后小的又好得到哪里去！”
“还是跟小慕提个醒吧，让他多看着自己婆娘一点……”
……
这些对话当时都被在附近玩的慕辰喑听在耳中，并被他记了那么多年。这之后两名热心居民果然在慕和下班的时候提醒他要多注意注意自己的妻子和陈姓男子过于密切的往来。
慕和本就生性多疑，经外人这么一提，怀疑的种子在他的心中迅速生根发芽。
想到这儿，慕辰喑攥紧手上的皮包。
在慕辰喑的识海中，洛希能清楚地听到他的思考与心声。
“我和唯唯还是两个小孩子，唯唯还需要治疗，要是离开了左家就等于缺失了经济来源，之后我和唯唯也很难生存下去。”
“左悯很危险，我也不知道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无法控制他。”
“左悯讨厌背叛。”
“如果贸然反抗，我和唯唯都会被他杀死……”
慕辰喑的思绪非常纷杂，但却在一声一声对自己的质问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几天之后，左悯带来了那名门卫大叔在家中自杀的消息，他的家人为他筹备了隆重的葬礼，几个小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那天是罕见的大暴雨，慕辰喑从医院接回了妹妹，便待在自己房间里沉默了许久，直到外出的左悯回来走到他面前，他坐在慕辰喑旁边，揽着他的肩膀，就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猫，“好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总是能做出让我满意的选择。”
……
洛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慕辰喑。
想要活下去……想要重要的亲人活下去……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确实是难以抉择的事，只是……
难道没有更好的解决措施了吗？
一定非要见血吗？
他最是见不得好好的一个家庭变得四分五裂，无论是慕辰喑的家庭，还是门卫大叔一家。
这段记忆就到这灰暗的房间结束，耳畔一直萦绕着左悯如同恶魔般的低语。在一片黑暗混沌之中，洛希找不到方向，却在大雾之间，迷迷糊糊地见到了慕辰喑的身影。他慌忙追去。
洛希闯入了另一段记忆。
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孔，是洛希许久未见的父母。但是张照片，是一张全家福，那张照片实在家庭聚餐的时候拍的，爸爸妈妈、小叶还有自己都在那张照片上，笑得很灿烂，那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没发生那件事，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洛希的意识又回到了慕辰喑身上，这回左悯让他杀掉这张照片上的人，主要是两个大人，小孩可以放过。
“你不是说想要创造一个没有悲痛的世界吗？”慕辰喑阴沉着脸，照片的一角在他的手中扭曲变形，“为什么却在做着散播痛苦的事情……”
左悯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慕辰喑的脸，在他的眼中，慕辰喑左右不过是一把好用的刀而已，一只乖巧的宠物，“我们当然是在清除痛苦，就像凤凰涅槃重生一样，要经过无数的痛苦，才能获得新生。”
慕辰喑当然是不相信他的话的，左悯也不指望他能相信，收敛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认真起来，“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超能力者，但超能力者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的。但是超能力者为什么出现，出现的契机又是什么，至今无人知晓。”
“你的实验室不就是在研究这个吗？”
“没错，阿辰，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希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存在超能力？”
“我不知道。”
“如果人类有了超能力会怎样？这个社会会因此而变化吗？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所以需要研究。”
“但这根你让我杀了他们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不，有关系，他们是‘过界者’。”
“‘过界者’？那是什么？”
“这类人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超能力，但他们却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超能力的存在，他们认为超能力是人类进化的必然产物，能够促进社会乃至世界的发展，他们需要获得有关超能力的更详细的信息，以此达到让所有人都成为超能力者的目的。”
“听上去和你们做的事并没什么区别。”慕辰喑面无表情。
“那阿辰的意思是你不想帮助我喽？”
“我还有得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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