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江叙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元旦将至，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居民楼喜气增生，变得热闹不少。
隔音本就不好的楼层，在夜里只要一闭上眼，不论是哪家锅碗瓢盆霹雳啪嗒作响，还是哪家夫妻拌嘴争吵，任何动静都如过往云烟一般在脑海里浮现着。
桑禾躺在铺满厚褥子的小床上，曲着腿整个人蜷缩在墙角，耳边一阵阵细碎的嗡嗡声如同白噪音密密麻麻的在耳边游荡。
桑禾捂住耳朵，听见风声剧烈地敲打着门窗。
学校春节放假通知下来了，桑禾收拾作为的书本和草稿。
姜栀见桑禾最近没什么精神，死气沉沉地也不是最近的事情了，压抑久了超过阈值无法承受，就会出现心理问题。
姜栀提议道：“桑禾，要不你去我家跟我一块跨年吧？”
桑禾牵唇笑了笑，“不了，我有事。”
跨年夜，也是桑禾认识小橘的时候。
饥寒交迫的夜里，小橘蜷缩着身体缩在角落里畏怯地看着路过的人类，没有人为这只不值钱的橘猫而停留。
桑禾补习结束路过，掏出中午没吃的面包扯下来一小块给小橘。
那时候完全没有想过猫能不能吃面包，只想着有一口吃的，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最终，小橘也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活了下来。
现在的小橘过得很好，在超市老板的照顾下日渐圆润。
跨年夜那日，桑禾很晚回家，她在超市买了份速食关东煮坐在超市外，穿着件红色毛衣系着围巾低头看手机。
朋友圈里有人在发烟花的照片，又或者是在外聚餐晒美食。
她一手拿着叉子一手举着手机，刷到有趣的朋友圈都会点赞。
小橘站在桌上嗅了口关东煮，晃了下脑袋，又探出头。
桑禾摁住小猫的头，“你刚吃饱，怎么还抢我的呢？”
小橘翘着尾巴，跳下桌在桑禾腿边晃悠。
超市外有监控，小橘日常活动都被监视着，跑不远。
桑禾低头认真刷朋友圈，她很少看微信上的那些消息，偶尔看到会回。
离开学校，朋友圈里的内容显得很真实。
姜栀家里是做生意的有点小钱，接送姜栀上下学的那辆专车是迈巴赫。
姜栀平日喜欢八卦，课下喜欢看小说，梦想是当一名网络作家。她的妈妈是她的忠实读者，姜栀文写得烂，没事就打赏豪车鼓励一下。
姜栀在朋友圈里吐槽，我妈催更，跨年夜我在电脑面前鞭打键盘，它就是不愿意冒出十万字稿子甩我妈脸上。
隔壁班的班长性格很温润，喜欢拉小提琴，他家里人给他报课，可能天赋方便有所欠缺，学得效果有点偏差。
点开视频，个人挺大块的男孩子深情地拉着跑调的大提琴。
像是在拉锯子，声音尖锐得像是针孔扎在耳膜上。
每个人的生活似乎都很精彩。
桑禾看着那份清淡的关东煮，寻常人家大概是在吃团圆饭，又或者是在外和好友倒数三二一期待新年的到来。
只有她在安静地走接下来的路。
冷淡，又平庸。
偏偏还甘心如此。
桑禾放下手机，腾出手想要去摸猫，以往她只要伸手，小橘就会自己贴过来蹭蹭。
这次，桑禾却摸了个空。
桑禾低头一看，脚边早已没了橘猫的身影。
超市外的空地就那么大，小橘跑不了多远的。
桑禾放下叉子，给关东煮盖上盖子，跟老板说声别丢她的关东煮，她离开一下。
桑禾找猫去了，超市空地外就有片灌木丛，与旁边公园就隔着一条马路。
江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盒子拆开他递到余安面前，同行的还有方洛里。
三人刚从隔壁公园里的篮球场出来，坐在路边吹风。
烟头没有点燃，有只小猫闻着味就过来了。
江叙看着橘猫身上的纹路，确定了这是超市里的那只小橘猫，偶尔他路过，会看见少女与猫亲昵的画面。
方洛里走上前去，弯腰将橘猫抱在怀里，“这是流浪猫吧，看起来还挺乖的，干脆我抱回去养得了。”
余安起身过去逗猫，说到养猫，他打量猫的模样都变得严谨了许多。
“这猫看起来不像是流浪的，长得是丑了点，品种是土了点，但看起来也还算干净。”
江叙把猫抢了过来，橘猫认得他，蹭了蹭他的手臂。
江叙不由得低笑了声，“还挺懂事，没算白吃。”
见状，余安好奇，“叙哥，你认识这猫？”
江叙点头，“嗯，隔壁超市老板养的。”
“咪咪？”
“小橘？你在这吗？”
女孩甜美动听的嗓音徐徐传入耳朵里，江叙倏然抬起头。
反应过来时他猫放在旁边的石椅上，看向余安和方洛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余安：？
方洛里同样是一头雾水。
江叙也随之藏身。
橘猫不明所以，跟了上去。
江叙指着它，“乖乖站那里，不准过来。”
橘猫停下脚步，原地蹲坐下。
桑禾找上来的是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蹲下身把猫给抱回去了。
“怎么还到处乱跑呢，一点儿都不乖，偷偷跟你新主人说不给你吃罐头。”
“喵——”
一人一猫渐行渐远，那道熟悉的声音也慢慢地彻底听不真切。
余安探出头，一脸诡异地看着江叙，“你刚才是躲桑禾，你俩不是掰了？”
江叙低头把玩着烟盒，眼睫低垂着，似乎是在沉思，“避嫌。”
“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江叙豁然提起。
余安和方洛里互相看了眼，隐隐也能猜出什么问题，心照不宣地没多问。
“行，等你好消息。”
江叙不是没感觉到自己有点死犟，过分执着就是病态偏执，他做事总是义无反顾，不论是玩闹还是感情上，一旦决定了或者认可的事情，就会坚定地选择，就算后悔了至少也死磕到底，并且磕到了，不留遗憾。
就像喜欢，他拥有的东西更多是与生俱来的，身份摆在那，要什么便有什么了。
可是，总有些东西是自己去争才会得到，不是朝她勾勾手，她就会奋不顾身走向他。
跨年夜的整点，超市里在放跨年视频，烟火在如同纯黑幕布一般的上空猛然炸开，掩盖住了本就暗淡的明星，瞧不见半分月色，斑斓的星光映在路人的瞳孔，江边的路灯如同月色一般悄然落在每个人身上。
桑禾吃完了那份关东煮，坐在椅子上紧紧抱着怀里的猫，透过超市透明的玻璃墙，目不转睛地望着收银台位置的大屏幕上播放的画面。
江叙隐匿在灌木丛后，没有照明的林子里时而窸窣，发出令人感到惊悚的声音。
他只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她。
他们很像。
此刻就很像。
超市关门了，橘猫跟老板回家了。
桑禾收拾了桌面的垃圾，在门外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慢悠悠地回家去。
江叙跟在桑禾身后，隔着一段距离，怕她发现，又怕她脱离自己的视线。
桑禾不知怎的停下了脚步，抬起手肘像是抹眼泪。
江叙只能看到桑禾的背影，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但是他也能猜到，她或许真的是在抹眼泪。
她的事情学校里也有同学传言，有些内容不过是捕风抓影被过分解读，但有些事情是桑禾此刻正在经历的。
跟桑禾相处的过程中，江叙能感觉到桑禾身上有股韧劲，软弱的同时也在以自己为中心建立了一层厚实的保护罩。
把最脆弱的地方亮给别人看，等别人攻击她脆弱的地方的时候，会发现，脆弱的那一层皮囊之下，还有一层坚不可摧的退路。
她向来要强。
但她也会有受伤的时候。
桑禾回家了，进门的时候往楼梯口下忘了眼。
江叙走到二楼就没有继续跟上来了。
还真是一条尾巴。
等他新鲜感过了，他们以后再也没有交集了。
桑禾洗漱后坐在书桌前整理散落的纸页，有她之前整理的复习思路，还有给江叙提前准备的期末复习题。
她当时没有预想江叙的水准，只是以中上分数编排了这份题目。
桑禾用手机扫纸页上的手写文字调黑白度数以电子档形式发给了江叙。
这些复习题本该是当面给江叙的，现在看来也是没机会了，留着也是留着，扔了也浪费当时的心思。
江叙刚到家就收到了桑禾发的消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他甚至以为她已经删了好友。
江叙点开桑禾发的文件，他想过是道歉信，又或者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一点开，看到标题上的各科期末复习题的时候，他就开始头疼，太阳穴疼，眼睛疼，胸口疼。
反正就是，哪哪都不舒服。
往下滑，一共29页的手写转电子图片。
她亲手写的，本该当面给他的，如今变成了电子版，线上转给他。
“收到了。”
“小桑老师。”
另一头，桑禾看着那条“小桑老师”发呆，已经说很多遍了，不要叫她小桑老师，偏偏他还跟叫上瘾了似的。
收假回去之后，班级里陷入了紧张的学习氛围，活动课基本被主课霸占，就连大课间一半的时间都被挪了出来。
成批的复习题往教室里运，一天两张试卷是最基本的。
眨眼便到了期末阶段，教室里全部被清空，黑红色字迹布满的卷子往家里搬。
桑禾考试超常发挥，比之前小测成绩高出十分，各科几乎接近满分。
实至名归，桑禾这次摘下了年级第一。
成绩排名公布的时候，桑禾特意去留意过江叙的排名。
年级二十个班一千多个人，他排名在711。
对比过往的垫底成绩，他这次超越了一半的人。
“等你每科都考及格了，你找我兑换一个礼物。”
桑禾还记得跟江叙说过这句话，她担心他翻旧账，又去看了下各科的成绩。
不看还好，一看便瞠目结舌。
全部踩过及格线了。
“小桑老师。”
这个称呼陡然响彻在桑禾的脑海里。
一遍遍回响着，像是一种提醒，提醒她有多自私虚伪。
桑禾转身欲做离开，头顶上忽然传来属于少年的狂妄的语调，他勾着唇懒洋洋地喊了句“小桑老师”。
桑禾身体踉跄了下，江叙伸手扶住她，只见女孩额头上冒着冷汗，脸色略显苍白。
江叙笑意褪去，“身体不舒服？”
桑禾摇了摇头，她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分明是被他给吓着了。
她怕被报复，怕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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