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泽醒来，头顶依旧夜月高悬，**的沙滩上全是人尸和血迹，神已经不见了。
模糊的记忆渐渐消散，反应过来时，他撕开了心口本就被划开的衣物，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的竖瞳印记。
万神之神的印记？
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渐渐从他脑海中淡化，甚至连那位神明的长相都开始模糊不清，维泽猛地站起身，旧神殿的一切又展现在他眼前。
漆黑的建筑，锁链般的符文，古怪的图阵，还有那把早已锈蚀，却依旧屹立的剑。
涨潮了。
丽提之前施法退去的海水重新上涨，维泽在离开前最后再望了一眼这一切。他跳入海中，心口那股沉寂的力量重新涌动，顺从他的本能为他开出一条道路。
维泽还在海中找回了自己的匕首。
灰白的海水被今晚的血染成淡红色，在月光下隐隐显得不详，直到维泽上岸后才被新涌入的海水冲淡。他往前面的遗迹走去，涨潮的海水跟随他的脚步淹没了发生的一切。
今晚发生的事慢慢清晰，维泽捂着心口，阴沉下脸。
维泽不出意外地遇到了遗迹中迷路的大老板。夜月高悬，世界好像还没脱离幻景，慌张的大老板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维泽寻着动静找到了他。
月光下，身穿残破黑衣的少年朝他走了过来，他苍白的皮肤上血迹未干，表情森冷阴郁，宛如传说中索命的死神。
大老板仓促地想要逃离，细沙让他打滑几次都不能站稳，终于，地上出现了幽暗的黑影，一把匕首钉入他身前的地面。
“不……不可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这令人作呕的声音，维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微微颤抖，他攥紧了拳，语气却克制着：
“拜你所赐啊。”
已经被划烂的衣服被拉开，心口的竖瞳印记就这样展现在大老板面前，明明对方还没有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大老板却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意。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杀掉大老板仿佛也只是顺手而已。
“你……你想杀了我?商会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带着这种印记回去，日月神殿能放过你吗？！”
大老板蠢得让人发笑，维泽拔起匕首，将刀刃贴在他肥肉堆积的脖子上，冷笑着问他：
“那你呢？你觉得异教徒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信仰旧神的异教徒，抓到就是死罪，日月神殿会完成“净化”，更何况大老板今晚还直接导致了一位神明的苏醒。
维泽并不完全相信刚才祂说的话，日月神殿的地址一直在中央地区，虽然有过变动，却从没出现在偏远的深渊过，这个竖瞳印记也从没出现在记载中，和万神之神的日月印记根本对不上。
大老板唤醒的到底是什么，还不能下定论。
大老板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感受到刀刃割进皮肉，液体顺着脖子流下，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极度恐惧之下，他涕泗横流，终于毫无尊严地哀求道：
“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印记吗？”
维泽怒极反笑，刀尖挑着他的下巴，问他：
“十几条人命，我得到一个印记就能抵了吗？你猜猜日月神殿知道你是异教徒后能放过你吗？”
大老板颤抖着，口不择言道：
“我也是被别人蛊惑了……你难道真的想让日月神殿知道这个旧神的存在吗？！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不是对我们都好吗？！”
他发现维泽的表情有了松动，又想到了什么，趁热打铁道：
“补偿……我当然会给你们补偿，对、对了！商会正在招募适龄少年前去学宫，你想去学宫吗？你的印记有疑点，肯定参加不了商会的资格筛选，我可以给你做担保人！”
学宫？
听到这个条件，维泽威胁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冷静地权衡利弊。
比起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大老板，丽提显然比他知道的更多，昨天丽提才提到学宫。
假如今晚苏醒了一次的记忆是真的话……维泽并不清楚自己在旧时代覆灭时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明明早就应该随着那个混乱时代的终结消失了，不知为何却重新出现在这世上。
丽提知道更多内情，但今晚的当事人已经全部死了，就算丽提活着，维泽也不可能与她合作，神的话他也不全信，而大老板受制于他，暂时能用上，并且他要是杀了大老板，印记的事就更加无法解释。
神殿知道他们来找旧神印记的事，今晚的事必须平稳揭过，而且深渊已经不能待了，时间久了早晚会出错，丽提既然知道有关他的事，那肯定就不止她一个人知道，就算是为了自保，维泽也必须暂时找到一个靠谱的庇佑处。
学宫，从出现到发展只有短短几百年，但培养出了无数鼎鼎有名的神觉者，是各大势力都不会得罪的对象，维泽刚得到印记，也需要渠道培养，这里是目前的最佳去处了。
维泽收回了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面无表情地宣布：
“全部按我说的做，不然小心我拉着你下水。”
大老板捡回一条命，忙不迭点头，狼狈地爬起身跟在他身后。
就在他们走出两步后，远处突然传来钟响，悠长的三声过后，淡蓝色的、如同潮水一般的魔力突然从赫斯纳斯城内的方向朝他们涌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地面。
这是神殿每晚九点到十一点会进行的净化工作，用于驱散周边的魔物，原本只覆盖城市及边缘，但祭典将近，为了凸显声势浩大，祭典当天加上前后两天里的净化都会扩大范围。
细沙的摩擦声突然变大了，维泽回头看去，在淡蓝色魔力的冲刷下，那些漆黑的遗迹就这样化作了白沙，几秒内，全部的建筑都融解了，沙滩上干干净净，只有不断追过来的浪潮。
*
神殿的审问不太复杂，维泽和大老板统一了口径，净化魔法来来回回地扫了他们好几遍，大主教也没有从维泽的印记中看出别的内容，因此只把它当成了普通的旧神印记，收录了他的印记就放他们离开。
大老板履行了承诺，直接越过第一层筛查将维泽的名字报了上去，但从深渊中招收的神觉者质量不高，还需要进行一次内部筛选才能正式加入商会拿到资格。但商会的筛选规则很简单，据说整个深渊就招到了五百多个神觉者，规则相当松弛。
筛选的比赛在几个深渊较大的枢纽城市展开，三次赢两次就能拿到资格。维泽的比赛场地就在最近的赫斯纳斯，十天后就举行。
对此，维泽有点感到头痛。
刚得到印记，前世的记忆完全没有，并且深渊里关于印记和神觉者的资料很少，他要在这种条件下十天内摸索出印记的使用方法。
维泽去了赫斯纳斯市内的公立图书馆，这里是整个西部深渊中藏书最丰富的地方之一，他在这里找到了神觉者和印记的相关介绍。
神觉者和印记都是旧时代覆灭后才出现的，说到这个，就必须提一句旧时代史。维泽身为经常与遗迹与古遗物打交道的人，对这些信息并不陌生，但也仅限于了解。
旧时代的局势相比现在更为混乱，那是神统治的世界，众神之间纷争不断，不同的国家、地区之间战乱频繁。
人类只是渺小的蝼蚁，神一挥手就能让整个国家毁灭，但强大神明的庇佑又能让一个地区繁荣强盛，黑暗与光明并存。
直到有一天，万神之神在当时最动乱的中央地区建立了日月神殿，掌管神与人之间的秩序，从此世界渐渐和平，但好景不长，万神之神陨落后，众神也相继陨落。
以人类能继承神明的力量为分割线，印记与神觉者出现，旧时代正式落幕。
不过那已经是几万年前发生的事了，经过许多次的文明覆灭又重建，已经没有文字能准确记载那段历史，就连日月神殿也不能保证记载就是事实。
维泽的手指摩挲了片刻纸上的文字，将万神之神的陨落作为最大的疑点存入脑海。
他接着看有关神觉者的部分。
神觉者的定义，即继承了印记的人。绝大部分神觉者的印记都是先天就通过父母的血脉继承的，但也有一部分人是继承了几代甚至几十代之前的祖先的印记，甚至是后天才因为某种刺激让血脉里的印记出现。
而维泽这样直接继承旧神印记的，整个中央地区也找不出来几个。
其中，最强的是直接继承的旧神印记，它们没有通过血缘和遗传淡化力量，其次就是能稳定流传下来的印记，最后才是流传中消失，之后又出现的印记。
无论哪种情况及力量强弱，有印记的人都统称为神觉者。
其他的讯息就很少了，维泽翻遍各个角落都只找到几句零碎的有关某些特殊印记和继承了好几个印记的神觉者的记载，关于如何使用印记的却一句没有。
天色暗下来，外面的噪音强了几个度，维泽从书页中回神，想起来今天就是正式的祭典。
在街道又被围得水泄不通前，他打算先溜回住处。
离开图书馆，维泽发现外面竟然难得的有半轮夕阳。行人从他旁边经过，七嘴八舌地说着昨晚月出的奇景，都说是祭典来临，神明显灵了。
图书馆旁边是半山公园，因为设施老旧，没人打理，一向人烟萧索。维泽临时改了主意，独自去到半山公园的观望台边缘。
不止他一个人想到了这里，不远处也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人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维泽独自站在一边，耳畔除了海潮的低声，就只有恋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更显得场景寂寞。海风吹起他额前许久未打理的碎发，露出一双深绿色的眼睛。
远处，夕阳的一半已经沉入海里，灰白的海被金光照耀得波光粼粼，比平日多了几分生气，连维泽眼底的绿色都被照得明亮，而半空中的云霞开始由金色转为橘红，最后又成了蓝紫色，漫天都是绚丽的霞彩。
维泽想起来海霞兰，又想起来那个被他扔到角落的玻璃瓶，直到夕阳彻底落入海中，他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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