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倒是拉满了,那群书生里站出来个裁判,“既然都决定要比,那么先安排一下顺序。”
一群人走远了些,围成一圈不知嘀嘀咕咕些什么。
叶晚棠也拉着人围了一圈,先开口第一句话:“飞花令怎么玩?”
这话一出,连被欺负了脸上也没有情绪波动的李勋都讶然,看向赵飞的眼神里只有一句问话:“你姐靠谱吗?”
赵飞也只好摇摇头,回避了他的视线,小心翼翼道:“完了,早知道还不如方才揍他们一顿呢。”
“那样不雅,况且日后你们还要去松竹书院读书,也不好与他们交恶。”谢承开口,“读书人总归该用读书人的解决办法。”
这话一出,连叶晚棠都好奇望了他一眼。
谢承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
他!一个镖师!
怎么会说出些读书人的话来?
谢承垂眼要解释飞花令的玩法,赵家夫妇找了过来,二人也是许久没见到人,放心不下,这会看到人都聚在一块,冯雅萍好奇问:“你们都在此处做什么?”
赵飞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点怕被责罚,多补充道:“他们仗势欺人,并不占理!”
好在赵家父母也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赵同方一拍大腿,“哎呀!你们方才怎么没喊我来呢,我好歹是个教书先生,再怎么也能对得过他们!”
叶晚棠不好意思道:“也是情况紧急,没想那么多。”
赵铁道:“俺去问问现在还能不能换人了?”
众人齐齐往宋望舒那人群里望了一眼。
李勋倒是真有这个想法,那教书先生听起来就比镖师靠谱些。
叶晚棠摇摇头,“罢了,且不说他们同不同意,便是同意了,也免不了要遭受一顿羞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已。”
她说的在理,况且谢承更是拍了拍叶晚棠垂下的手,安抚道:“莫慌。”
叶晚棠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谢承向来是冷着一张脸,不论看什么,目光总带着些倦怠疏离之意。这会却清明地很,黑色瞳孔里仅仅倒映出叶晚棠自己的身影,像是……
像是很坚定的安抚。
叶晚棠没由来从他的眼神中品出了他没说完的话。
莫慌,有我呢。
叶晚棠的失神被赵同方的咳嗽声打断。
赵同方咳嗽两声道:“飞花令的玩法很简单。简单来说,就是指定一个字,这个字一般来说也就是风花雪月这类常见且好入诗的字,参与者在指定时间内依次作诗,每句诗中必须有这个关键字,作不出就算输。指定时间通常为一盏茶的功夫,并且不能与前人重复。”
听了规则,众人则又是沉默一阵。
其实想的并不相通。
叶晚棠、赵铁、赵飞之类都认为胜算不大,且不说作诗并不是那么好作的,这群书生饱读诗书,便是当真作不出来,随便从书里摘下几句他们也未尝得知。只不过临近开始,这话说出来也只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不如不说。
而另一派则心中壮志满怀,此等小儿科问题,如何难得倒他?
李勋说自己在书院成绩不错,定顺序时,叶晚棠便将他安在最末尾,好歹也算个兜底的。
至于前三位,依次是赵飞、叶晚棠、谢承。
临上场,对方派来个裁判,赵同方便奋起,自己也一同当了个裁判。
“晚棠加油!”
“王兄是最厉害的,给他们吃点教训!”
……
层出不穷的鼓励声中,双方人马各自进了亭中。
这小亭不算大,中间摆了方长桌,围着长桌约莫八张矮凳,八个人连同裁判一进去,便觉空间狭小,小亭也不过平平无奇。
对面四人更是招呼不打一个便率先落座,叶晚棠便也不客气坐下了,抬眼一看,面对的竟然是宋望舒那张人面兽心的脸,心中几欲作呕,干脆便不看他,垂眼,才突然发觉这长桌的不同寻常。
怪不得桌面修的这样大,胳膊搭上去,隐隐又感觉左高右矮,原是桌上建了条蜿蜒小河。
这桌面是由一根大木头雕刻而成,中间一条蜿蜒小河贯穿其中,河中又细细雕刻些水草河蚌鱼虾,乍一看零落散乱,可溪水澹澹流动,鱼虾似乎也跟着活了起来,要随着水流游走似的。
可这木头上下封死,溪水如何能保持时时流动?
叶晚棠正猜想着,顺着溪流向下看去,余光扫见李勋尚且没有落座。
李勋低头,咬着牙,手指攥紧衣裳下摆,似乎想给自己打气,叶晚棠扫了眼他对面,见到王华那张脸,便心下了然。
任谁被安排在霸凌者对面都难以落座,更别说等下还要同他对诗。叶晚棠略一沉思,只道:“哎呀,谢承你走错了,你该坐第四位才是。”
她说着便将李勋拉到了原本谢承的座位上,谢承早有此意,主动坐到了末尾,刚想同叶晚棠说话,抬眼见得叶晚棠对面的宋望舒,又生了一肚子气。
谢承暗想,晚棠口口声声说着并不信我,才将我安在第二位,让着小孩压轴。可一见到这小孩在末尾尴尬,便宁愿让我做压轴。可她若自己起身与这小孩换换位子岂不是更好,也无须再面视这宋望舒。如此这般……莫非是心里还有他?
谢承年少时家中富裕,自小穿金戴银地长大,嫌少有过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刻,然而此刻,他不敢再想下去,心里真真憋了一股子气,非要赢过对面四个人才行。
也许赢下比赛,多多少少能让叶晚棠青眼相看,最好直接将这宋望舒忘到了后脑勺才好些。
其实谢承这番委实是多心,叶晚棠好面子,自己已经落座,再起身难免惹得对方嘲讽讥笑。
只是嘲讽便罢了,叶晚棠担心的是对面那个,倘若对面是谢承这样的正人君子便罢了,唯独是宋望舒这伪君子,不起身还好,她若真起身,恐怕结束后便会被宋望舒缠住,说些什么你不敢面对我,你心中还有我的烂话。随后再给她安个什么怯逃败将、心里有鬼的名头,那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有前车之鉴,叶晚棠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句话早说得好,被狗咬了莫非还要再咬回去么?有时候能躲就躲也是一种大智慧。
李勋落座之后,心里又生感动。
他家境贫寒,少有朋友,方才他一心想着好好表现,面对王华心中虽然恐惧万分,可又没脸说出要换位置的话。
一来,这压轴的位置是特地为他定下;二来,这场灾祸原本就是因他而起,他半点不敢多事。却不曾想叶晚棠竟然悉心察觉,还……
感动之余,李勋险些在眼眶里积蓄一捧泪珠子。
众人坐定,两个裁判大喊“开始”,这比赛才算是真的开始了。
裁判同时道:“本轮指定词为雪,请作诗。”
拿雪作诗倒是不难,宋望舒那边四人会心一笑,王华更是身体后仰,姿态放松。
对面那人答了句“春雪悄来到,燕雀细细啄”。一句打油诗,品不到什么好处,但是并不算出错,接着便轮到赵飞。
“雪……”
赵飞出了个声,没有后续,他实在不懂诗,更别提什么韵律平仄,只得踌躇。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旁边冯雅萍都跟着急了,只能暗暗道:“快些说啊,你爹作过不少诗,难不成你半句都想不起来么!”
对面那裁判哼笑一声,得意道:“快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吧?那么算淘——”
淘汰的汰字还没说完,赵飞口中止不住哭声喊:“雪……雪里放鞭炮,一脚踢河沟。”
同样的打油诗,没什么意境,勉强算他过了。
两个裁判相视一眼,又道:“本轮指定词为风,请作诗。”
李勋真如他所说成绩不错,略一沉思,抬头便吟出一句,意境韵律兼在。
到叶晚棠这里,指定词是“雨”。
裁判的话音刚落,宋望舒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立刻接了一句,随后嘴角噙笑地看着叶晚棠。
宋望舒笃定了叶晚棠一介农女答不出什么话,身体后仰,势必要好好看她笑话。
然而叶晚棠思索一番,还真记起来个印象深刻的。
她选定这句,当即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宋望舒是胡乱作诗一句,不怎么仔细,勉强合乎韵律,却没什么意境,不过答得快,到底没人在意。但叶晚棠此句一出,全场哗然片刻。
偏偏赵铁见大家呆住,还问:“晚棠妹子这句如何?”
赵同方答:“当然是极好的。”
他还要再作解释,旁边那裁判重重咳嗽一声,“到下一轮了。”
下一轮开始之前,王华目光掠过叶晚棠,而后狠狠瞪了宋望舒一眼,低声道:“你不是说她一个村妇大字不识么?怎的作诗比你还好上一筹,莫非你们村里的村妇都会作诗?”
他原想自己是这里最有文采的,早勒令了前面三个不许出风头,好叫自己威风收尾,哪想到半路杀出个叶晚棠,自然是生气的。
宋望舒不敢不答:“兴许是看的话本子凑巧罢了,王兄莫慌,下一轮她定然撑不住的。”
王华听见这话,满意了些,又听得裁判说本轮指定词为风,更是哼笑一声,想了片刻不到,便将心中所想的一句念了出来。
叶晚棠倒是没听出这句有什么好,但待到王华话音刚落,一群书生连声叫好,统统夸赞道:“王兄这诗真乃世间的佳句妙句。”
“王兄果真好文采,日后还要请王兄多多指教我们了。”
王华听着极为受用,当下笑得很放肆,抬头看谢承,大言不惭道:“你一个武夫,我不好欺负你,识相的话就自己认输吧。”
大家心中皆有担忧,但此刻也只能静静凝望谢承的侧脸,叶晚棠思索着等下该怎么安慰谢承,却见他淡笑看着王华,并不理会王华那句挑衅,更没有认输的打算。
反而……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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