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刚刚进入巡航状态，漂亮得可以去竞选港姐的空乘艾米就给大家送来了午餐。
当沈盈之问起黄副队长为什么这次不来的时候，黎浩东简练地回答：“他请了假去日本蜜月旅行。”
“和嫂子奉子成婚。”个头最大的小金做个鬼脸，直接叉起牛肋条来咬。
“带弟妹去登雪中富士山，再去箱根和猴子泡温泉。啧啧，家铧好有情调。”阿明一边切牛肋条，一边摇头晃脑。
阿威和阿林光是笑，都不说话。
“铧哥原本计划了好久，心心念念地想去欧洲，攻略都改了好几遍。结果嫂子一说想去日本，他连欧洲两个字都不敢提。唉，他耳根那么软，以后恐怕要当老婆奴了。”小金颇有点替黄家铧担忧的意味。
阿明深有同感，“是啊，别看他那么大只，在老婆面前……”
挑起话头的沈盈之听得心不在焉。趁大家没注意，她飞快地转头，又瞥了一眼那个用无懈可击的仪态切着牛肋条的人，然后不太自在地挖了一勺土豆泥填进嘴里。
他们六个人进餐时说说笑笑地好不开心，衬得独自坐在客舱后部，守着一张四人小桌的宋辰曜有点孤单。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总不能端着自己的盘子主动跑过去，跟他说，嗨，看你一个人吃饭有点可怜，我来陪陪你吧？
高高在上的人总是孤独的，他们完全有可能享受这份孤独。她奉劝自己别自以为是。
吃完饭，她看见宋辰曜往后一靠并且调低了座椅靠背，不由得暗地里松了口气。既然他准备午休，自己就不用费劲去想该不该往他跟前凑，以及如何不被讨厌地往他跟前凑了。
阿明、阿林、小金和阿威都在座椅上合上了眼睛。他们的职责是24小时保证宋辰曜的安全，落地之后每一分钟都不敢懈怠，飞行期间肯定要养精蓄锐。
“沈小姐，还要飞五个小时，你生病刚好，多点休息吧？”和她并排，就隔条走道的黎浩东低声建议。
“嗯，是打算睡会儿。”作为一个昨天惊动了整个57层的人，又是第一次陪总裁大人出差，她当然得合理安排精力，以备他随时差遣。
虽然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还是忍不住问：“浩东，你不睡？”
“不困。”黎浩东微笑着耸耸肩，浑身上下那种有节制的松驰感很有说服力。
她知道他是专司保护宋辰曜的护卫队长，即使在四万多英尺的高空，依然需要保持警觉，所以眼神中带着敬意对他笑了笑。
将乳白色真皮座椅的靠背降低到令人舒适的高度，她闭上了眼睛，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小毯子。
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替自己盖上的，因为黎浩东还保持着她入睡前的坐姿，见她醒了，又是轻轻一笑。
她眼睛一闭一睁之间似乎才过了一秒钟，然而腕表上的时针已经走了两格半。
阿林戴着一只耳机在看机载电影，阿明在慢悠悠地喝茶，小金和阿威在低声聊天，他们都像是醒来了许久的样子。
惭愧使人燥热。她把毯子从胸口拉了下去，然后调直座椅靠背，在腿上把它叠成小方块。
细看之下，公务机上的专用毛毯和宋辰曜曾经盖在她身上的很相似，就是颜色是深灰，并且有集团标识的暗花。
宋辰曜！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她像抽筋一样立即拧过半边身子向后望。
被她遗忘的雇主正在用左手的食指和姆指揉压着眉心。他面前除了手提电脑之外还摊开了好几份用拉杆夹固定的文件资料。艾米端着咖啡壶从他那边走过来，美丽的脸庞上笑容正在淡去。
她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放下毯子，讪讪地对黎浩东小声说：“我过去看看。”
黎浩东给了她一个勉励的笑容。
她等艾米先通过，再一步一憋气地走到宋辰曜的桌边。无论他怎样批评她都愿意接受，因为对她这个连服务生都比不上的助理，她自己也是挺失望的。
宋辰曜徐徐抬眼，清澈的目光犹如泉水一般流淌到她身上。
“醒了？”低沉的嗓音因为含着笑意而分外动听。
“醒了。”她红着脸缩了缩脖子，心想，让批评来得猛烈点吧。
“可以再睡。”宋辰曜争分夺秒地把目光转回手提电脑的屏幕上，“还要飞三小时。”
尽管完全听不出他的话有嘲讽的意思，她却不得不怀疑，该不会就因为她累晕了那么一回他就把她当病秧子吧？
“我真的睡好了！”人一着急声调就会高。见宋辰曜有点吃惊地抬眼瞅自己，她嗫嚅着降低了音量：“总裁，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说完，她意有所指地往桌上瞄。
宋辰曜脸上现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随意地用夹着钢笔的手往桌子对面的座位一指，“坐吧。”
等她坐定，他把一本有些厚的拉杆文件夹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那是一份永光金龙酒店今年的《圣诞策划案》。
她双手接过，还以为会有后续指示，抬起头却发现对方埋头看起了另一份文件。
以宋辰曜严谨的做事风格不可能交待工作只说一半，所以他要她看看就单纯只是阅读？这倒挺像教授布置的课程任务，只是在大学里肯定还有一篇小论文等着她写。
她返回自己的座位拿包。
黎浩东已经闭上双眼假寐。真正松弛下来，他轮廓深邃的面孔就平添了几分少年人的钝感。
她微笑着把刚刚才叠好的小毯子又抖开来，轻轻地给他盖上。
他没有睁眼，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把手提电脑从皮包里拿出来放上小桌子时，她发觉对面的宋辰曜很不对劲。
他的姿势、动作和表情都和一分钟前毫无区别，但是说不清是他的目光变得晦暗了些，还是他的下颚线变得紧绷了些，反正就是不一样了。明明刚才像舷窗外的阳光一样暖洋洋的人，突然变回了一座冰山，寒气直冒。
她积极主动地反省，可是实在想不明白去拿个包的工夫在哪里出了错。
气氛不妙，她愈发谨小慎微，就像对面当真坐着个刻板的老教授在监督她的功课。
那本策划案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平心静气地看上一整天都没问题。只是期间艾米过来给大家送水果拼盘，宋辰曜和艾米客客气气地说话却连眼角风都吝啬给她时，她心底终于起了波动。
兴许她对冰山的判断有误？他不是面冷心热，是忽冷忽热？
马尔代夫在东五区，比澳门晚三个小时，抵达马尔代夫之前他们还要在飞机上吃一餐。
在艾米用甜美的声音通知大家准备进餐之后，宋辰曜不声不响地开始收拾桌上他的物品。她意识到自己有短促的机会冲破横亘在两人之间，又湿又冷，像迷雾一样的沉默。
“谢谢总裁！”她将策划案双手捧还，附上真挚的笑容。
宋辰曜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而是似笑非笑地往她新写了好几页的笔记本上瞄。
“看完了？”他挑起眉毛看她，目光中有远星闪耀。
“嗯……，算是吧。”她嘟起嘴盯着递出去的拉杆夹，手后悔地往回缩。
浓黑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些。宋辰曜拖长了声调：“算——是？”
“看是看完了，就是还有些……”疑惑？想法？问题？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她皱了皱小脸，“有些地方需要思考。我能晚点再还给总裁吗？”
直觉告诉她，宋辰曜不急于收回这份文件，所以她不吝讨好地眨着眼睛。
宋辰曜的心情似乎稍有好转，嘴角掠过不易察觉的笑，“不用还，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给我准备的？”真是难以置信的惊喜！收回手臂，她把下巴抵在卷起来的拉杆夹上心满意足地笑，“谢谢总裁！”
她翘首期待的微笑仿佛晨曦挣脱了地平线，在宋辰曜的唇角上，在她晶亮的眼眸中，缓缓展开。那层冰冷的雾气被驱散了。她毫不犹豫，在心理帐本上划掉了才写上去的「宋辰曜是忽冷忽热的怪人」。
收拾好桌面，她正准备起身，宋辰曜忽然清了一声嗓子。
她察言观色的能力最近一直在提高，于是乖巧地稳住身形。
被她眼巴巴地注视着，宋辰曜的黑子闪了几闪，就像是被机翼反射的阳光晃到了眼睛似的。
“一起吃吧。”他轻轻地说。
哈！果然他还是觉得一个人吃饭太寂寥。她抱着知恩图报的心情爽快地点头，“嗯！”
晚餐是茄汁海鲜意面配牛尾汤。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用刀叉戳开一只白贝，一边悄悄瞟向对面。并不意外，冰山又进入了食不语模式。
这倒好，本来他是一个人吃饭，也就一人份的孤单，现在两个人一起吃饭，成就了两人份的孤单。想了想集团主席宋兆泰对自己的嘱托，她还是大度地停止了腹诽，打算找个话题来聊几句。
跟冰山聊点什么好呢？这事真让人费思量，差点影响她的胃口。
一句话、一个笑容就能哄好的冷漠，不值钱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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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鲨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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