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辰曜双臂交叉在胸前，正站在窗边向楼下俯瞰，士林蓝西服的背影挺拔得仿佛一棵雪松。
“抱歉，宋先生。我还不清楚你的口味。请问两包糖这样的甜度合适吗？”对着那修剪得十分完美，完美得令人望而生畏的后脑勺，沈盈之轻声细语地问。
宋辰曜转过身，看一眼她手上的托盘，冷冷地命令道：“另外三包糖一起放进去。”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他那么精致的人居然没嫌弃托盘里洒溅了糖水，真是万幸。第二个念头是宋太子果然品味不一般，一杯水竟然要放五包糖。腹诽归腹诽，她把糖全都放进水晶杯，再用咖啡勺斯文地把它们搅化。
头晕得实在厉害，还有点想吐，她看糖粒化得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
“我没让你走！”宋辰曜喊住她。
尽管不明白自己又在哪里犯错，她还是希望他要训斥就赶快些，毕竟上班第一天就吐在老板的办公室不是个好兆头。她温顺地回转身，眼皮半垂。
“把它喝了！”
严厉的命令像支无形的木槌，敲在她脑门上，胸中的恶心感已经升至锁骨。谁喝？喝什么？她不明白宋辰曜所说的，抬起头愣怔地看着他。
他用形状完美的下巴指向那杯糖水，勒令：“快喝！”
她看看浓度惊人的糖水，再看看对面明显在生气的雇主，不对，是君主。难道他要她以身试毒？古代的皇帝、太子怕有人下毒加害，一切饮食都要宫女或者太监先尝先试。如今宫女、太监已经绝迹，所以轮到像她这样的私人助理了？可笑！真真可笑！变态，太变态！
然而宋太子的命令再可笑她都得遵命行事。按捺住临近暴走的面部肌肉，她以慷慨赴死的姿态果断地操起咖啡勺舀了一勺糖水倒进嘴里。果然，它的甜腻绝非凡夫俗子能够承受。
她咂咂舌，放下勺子坦然地望着宋辰曜。试毒过后需要等一段时间，让主子看看奴婢是否七窍流血或者脸色发黑，所以她应该站在这里直到宋辰曜放心为止，是这样吧？
宋辰曜瞪着她，俊美的脸上五味杂陈，表情说不清是恼羞成怒还是震惊无语。总之在她看来有轻度的肌肉扭曲。
“全！部！喝！掉！”他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难道他嫌弃自己玷污了糖水？自己明明拿勺子舀的呀。又或者，他在考验她的服从性？尽管怀着强烈的困惑，她还是果断地捧起水晶杯，将整杯糖水利索地倒下了肚。
谁叫她信誓旦旦地宣称要竭尽全力地实现他的每一道命令呢？区区一杯糖水而已，又不是下海给他捉美人鱼，何难之有？
杯底的水几乎可称为糖浆，她愁眉苦脸地卷了卷舌头。
宋辰曜的嘴角又轻抽了一下，不过面色有所和缓。他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递给她，“现在给你录入进我公寓的权限。”
外壳颜色黑得像子夜的手机上闪烁着指纹模板。
冰山似乎对她的服从还算满意。这种怪异的考验估计也只有他能构思出来。她一面暗暗非议，一面照着屏幕上的提示逐一录入了双手指纹。
宋辰曜拿过手机，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伸手打开了电脑。
“行了。你出去吧。”
她如同得到特赦的囚犯，飞快地把杯、勺收拾进托盘，忙不迭地离开。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确信自己又被宋辰曜看了笑话，否则自己转身之际他嘴角那抹可疑的笑容该怎么解释呢？
回到工作台，她见到那本绝密的资料册还摊开在台面，慌不迭地把它锁进抽屉才敢去洗手间。
用冷水狂浇了几下脸，她霍然发现心慌、恶心和身体发颤全部消失了。
盯着镜子里脸颊仍然泛红的女孩，她痛心疾首地谴责自己对宋辰曜的畏惧思想。什么皇帝太子？什么以身试毒？你有那么怕宋辰曜吗？怕到身体和大脑全顶不住压力，险些宕机？
埋头工作是平复心情的好方法。一回到总裁办她就重新翻开资料册，把所附的常用联系人的电话输入手机。宋辰曜的号码独享了她从未设置过的1号快捷键。
冯乔伊整理的资料十分详尽，常用联系人名单里不仅有黎浩东，还有之前为她看病的崔雪晴医生，甚至还有董事会主席宋兆泰的秘书李健荣。宋兆泰本人的联系方式超出了她的权限，并不在列。李健荣，他会不会是密写里的L？她把怀疑收藏在心里。
接着她计划梳理一遍宋辰曜近日的行程，包括核对相关联系人以及准备工作。她刚看了两行，冯乔伊从秘书室过来，拿着iPAD等在椭圆办公室门口。
她看电脑上时间显示为16:57:28，也立即起身，到工作台前肃立。
几乎是同时，宋辰曜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审视了她一眼，脸上无端端地流露出些微满意。
“宋先生，集团财务部发来了新通知。”冯乔伊立即禀报。
“边走边讲。”宋辰曜当先往外走。
目送那两人走出总裁办，沈盈之才轻吁口气，重新回位子上坐下。椭圆办公室的玻璃墙面已经由乳白色变回了透明。
五点半刚过，宋辰曜和冯乔伊回来了。
他们没对恭候在工作台前的她说半个字，就一起进了椭圆办公室。它的玻璃墙又起了变化，她不再吃惊。
大约十分钟后，冯乔伊走了出来。
工作台的玻璃板发出柔光。这是宋辰曜召她进去的信号。
她比上次镇定了许多，抱着可以随时记录的iPAD大方地走到他办公桌前。
“沈助理，乔伊给的资料你看完了吗？”宋辰曜嘴上在问她，目光却还停留在电脑上。
“看完了。”不止看完，绝大部分都记住了。冰山莫不是突发奇想，要考考她？她挺了挺胸，给自己提神。
“对你的工作是否足够了解？”宋辰曜滑动鼠标，又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终于抬起眼睛看她。目光中的探究很克制，不像他四姐那样咄咄逼人。
“基本已经了解了。”就是对彼此之间悬殊的地位差还需要适应。她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有什么事总裁请随时吩咐。”
“今晚的慈善晚宴需要准备，你跟我上楼。”宋辰曜关了电脑，站起身。
行程表上没提到需要为慈善晚宴准备物品。她疑惑地随他走出办公室，小心地保持前后三英尺左右的距离。
“拿上你的东西，今天不用回办公室了。”他在经过她的工作台时丢下一句话，却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
她在他身后一溜烟冲入工作台，把iPAD和新手机塞进皮包，关闭台式电脑，将资料什么的通通锁进抽屉，终于赶在护卫打开总裁办大门时追上了他，却故意落后一步，避免有与上司齐头并进的嫌疑。
门外的两名护卫一前一后地护送他俩进了电梯，她谨慎地站在宋辰曜侧后方。
57和59之间还有个58层，全是总统套房。她正猜测要去哪层，一名护卫已经按下5和9，然后和同事一样站在电梯门口。
59层，这么说他们是去宋辰曜的寓所。他还需要准备什么？化妆？做头发？还是换衣服？为什么带上她呢？她好奇地想着。
金属墙的反光方便偷瞄，她确定他全身上下毫无瑕疵，就算马上被特首接见都行。她还想小心地偷看他的神色，电梯门打开了。
护卫们先行出去，把守电梯口。她则愣了一下才跟着宋辰曜往外走，因为电梯间被**个挂满女式服装、包括晚礼服的立式卖场衣架挤得满满当当，仅留下大约两人肩宽的通道。
八名女店员身穿颜色不一的高级制服，分立在通道两旁，见到宋辰曜立刻笑容可掬地齐齐鞠躬。一名人过中年的白人男子站在通道尽头，也是春风满面地望着他。
“嗨，威廉！”宋辰曜的英语有悦耳的英国口音。
“肯尼思，好久不见！”白人男子的英语则是小舌音很重。
两人愉快地打完招呼，又来了个法式拥抱。
沈盈之轻轻挑眉。肯尼思这个英文名倒是挺配宋辰曜的。
她知道威廉是宋辰曜的形象顾问，不但因为在资料中见过威廉·斯莱曼这个名字，更因为他能够把豹纹西服、红白黑色条的开司米围巾和枪色尖头皮靴穿搭得赏心悦目。她一向以为男人留胡须会显老气，但是威廉腮边修剪齐整的微白胡须却使他显得更加儒雅。
宋辰曜用手掌指向她，用英文介绍：“威廉，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沈盈之小姐。”又为她介绍威廉，“这是威廉·斯莱曼先生。不过，我想他会喜欢你叫他威廉。”
威廉在旁边附和地笑。
“威廉，真高兴见到你。”她微笑着伸手，打算按西式礼仪与对方握手。
“是我的荣幸。”威廉微微躬身，握住她的指尖，却拉到唇边虚虚一吻。
她吃了一惊，手臂刚无意识地绷紧，威廉已经放开她，轻笑着对宋辰曜说：“肯尼思，没想到你的助理如此年轻。”
宋辰曜好像并没有把威廉的话听进去，扬起一边眉毛，伸手指向腕上的手表。
“威廉，你们的时间可不多。”
威廉微笑着对宋辰曜耸肩，“放松点。我们这就开始。”他面向她，把头朝那些衣裳偏了偏，“沈小姐，来吧。”
她算是弄明白了，宋辰曜要威廉为洛思思挑选出席慈善晚宴的衣裳，把她叫上来是为了帮威廉的忙。眼前的排场令人叹为观止。每只衣架都有两米多长，衣服加起来怕是有一两百件。而且八名店员的制服有六种样式，说明分属六个不同的品牌。
把惊讶放在肚子里，她小快步跑到宋辰曜寓所门前，打开门后站在旁边，用目光邀请两位男士先进门。
宋辰曜冲她摇了摇头，然后用视线授意她去开隔壁的大门。
隔壁？她迷惑地再看他一眼，确信自己没会错意后关上了手边的门，走去隔壁那扇，将右手食指按上指纹锁。
门竟然开了！里面的大厅结构和宋辰曜的寓所有几分相似，却是浓浓的酒店风格，很像行政套房。她猜这里是招待贵客下榻的地方，所以自己也被授予了权限。
宋辰曜和威廉谈笑风生地进了门。随后那些移动衣架被店员们陆续推进来，有的比她还高，在宽大的客厅里排开，蔚为壮观。
不得不说，茶醉之后女主的大脑有点狂野。
PS.肯尼思（Kenneth）是一个很有领袖范的英文名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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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助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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