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女伴(三)

酒吧与楼下作为主会场的餐厅由螺旋步梯相连。楼下衣香鬓影,楼上却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餐桌的每个位子上都摆着一只可爱的毛绒公仔,半空中飘荡着无数色彩鲜艳的气球。对比起主会场的气派奢华,这种儿童生日宴风格让沈盈之倍感奇怪。

黎浩东他们走出酒吧去找会场外的其他同事汇合。刘干事引着她和宋辰曜往旋梯走去,肖邦的圆舞曲正从那底下飘上来。

在旋梯口,宋辰曜停下脚步,转身曲起左臂朝她看过来。

她不清楚男宾与女伴挽手是不是必需的礼仪,甚至疑心这和周迈克搭上她肩头的手一样,是某种引诱,所以站在原地没动。

对面的人也不动,眼尾的浅浅笑意像无形的勾子。

再不情不愿,再脚步迟缓,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

“宋先生,我先下去做点安排。”刘干事识趣地先行下楼。

“行。”宋辰曜没看刘干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走近。

她将右手僵硬地穿进宋辰曜的臂弯。西服面料上氤氲的体温迅速蔓延至她裸露的手臂。紧张变为燥热,从耳根迅速扩散至脸颊。她确信脸上的胭脂根本遮不住那股潮红。

宋辰曜挽着她走下旋梯。

一道又一道目光从楼下向他们投来,或是好奇或是惊讶。过去只是在屏幕或杂志上见过的达官贵人还有明星,此刻无比真实地出现在她眼皮底下,简直就是富贵逼人的具象化。她被气氛压迫得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右手被宋辰曜拖着,左手像捏着逃生符一样紧捏着裙摆。

这时她感觉到宋辰曜收紧了臂弯。

“大家都是碳基生物。你怕他们做什么?”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就她能听见。说话时他没有看她,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俯视着楼下的人。

冰山的幽默还真难得。碳基生物不也包括他吗?惧怕的感觉消散掉,她甚至很想大笑。

放开裙摆,挺直后背,绽开职业化的笑容,她衣袂翩翩地与他同步。

旋梯绕着闪烁的水晶灯瀑蜿蜒而下,设计得极富戏剧效果,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长。楼下不断传来窃窃私语,仿佛无数白蚁从四方八面啃噬着梯阶。几声压抑的冷笑像大片的木屑掉落,更加使她觉得脚下摇摇欲坠。

那些人是在嘲笑她这个比辛德瑞拉更加货真价实的灰姑娘吧?初级荷官摇身一变,不仅成了宋太子的私人助理,还陪他一同出席慈善晚宴。他们肯定在猜她凭借的是能力还是运气,亦或是不可告人的垂青?

她很想转头查看宋辰曜此刻是什么表情,脖子却僵硬得转了不到十度就转不动了。视线边缘的他笑容好像在加深,有些轻蔑,又有些得意。她顿时心绪一乱,右脚不知怎的就踢中左脚,脚上的水晶鞋掉下去,闪闪烁烁地滚下了五、六级阶梯。

低语声、窃笑声当即大了不止一倍。

她及时地将惊呼咽下,接着就想把手从宋辰曜的臂弯抽出来,好冲下去穿回鞋子。

“好好待着!”宋辰曜的臂弯再度收紧,与他轻声的命令一起,有效地制止了她。

她因为极度窘迫而透凉的右手被他捉住,按牢在栏杆上。他的掌心温热,她却打了个寒噤。

“握好扶手。”他轻声命令。

白蚁停止了啃噬,整个全场只剩下了钢琴声。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他不慌不忙地踏下阶梯,拾起她的水晶鞋走了回来,俊美的脸庞蕴着淡淡笑意,就像是去花圃里摘了一朵花。

她震惊得浑身酥麻,眼睁睁地看着宋辰曜在身前半跪下去,捧起自己蜷着脚趾微微发颤的右脚,为它穿上了水晶鞋。

灰姑娘的故事活生生地在重演!

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冻凝,旋即快速奔涌起来,裹挟着岩浆一般的热度。潮热从她的脸颊一路燃烧到胸膛。她呆如人偶,满脑子只有一个问号——宋辰曜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辰曜若无其事地将她的右手从扶手上拉起来,搁在他重新弯起的胳膊上,带着她缓步走下旋梯。

伴着悠扬的音乐,楼下的众人三三两两地在相互交谈。那些讶异的视线,那些发出沙沙声的白蚁,全都神奇地消失不见了。她的心绪却比刚才更加凌乱。

等在旋梯下的刘干事邀请宋辰曜去主题墙那边签名。

她终于被宋辰曜松开,立即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与一只罗马柱花篮并排站。

宋辰曜在记者的闪光灯下走上红毯,亲切的笑容宛如四月的阳光。她面色平静地遥望他,心中依然对旋梯上的那一幕感觉疑惑难解。

他是大集团的继承人,假如真的对她有企图,自然有成百上千种方式引诱她,犯得着在一众上流人士面前为她屈膝?假如他对她没有企图,又何必用自降身价的方式帮一个小助理挽回颜面?她悄悄地摩挲了一下右手,那里还残留着属于他的,异样的温暖。

没有一个人过来和她搭话。他们并非把她当透明人,而是当成了摆设,偶尔斜着眼睛瞟一下。

她在心底哂笑。他们想得没错,今晚她确实是宋辰曜的摆设,就像没有任何实质用途的手机挂件,纯属为了好看,也纯属多余。她安静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如果宋辰曜不来找,绝对可以站到活动结束。

一天没查清宋兆泰是不是S,她就要在宋辰曜身边坚持一天。

然而宋辰曜很快找来了。

“走吧?”他又对她曲起左臂,还微笑着。

怀揣做为挂件的觉悟,她淡定地将右手再次伸入他的臂弯。

两人在礼宾的陪同下向大厅正中间走去。宋辰曜不时停下来言笑晏晏地与人寒喧,话语不多,但总是恰到好处。她则得体地在必要时微笑,努力做个合格的挂件。

她认出了几位一等一的富商,还有若干当红影星和歌星。虽然主办晚宴的公益基金会她是头一回听说,但是场面如此星光熠熠,组织者肯定来头不小。

礼宾将他俩带到了放了一号牌的八座大圆桌。场面隆重,连织锦台布都是一白一紫,一方一圆的两层,紫色的椅套背后有漂亮的白紫双色蝴蝶结。

宋辰曜亲自替她拉开了正对主位的椅子。

她把他的殷勤归因于良好的教养,道了谢就坦然地坐了进去。

离晚宴开始还差十来分钟,仍然陆续有人进场。眼看周围的桌子逐渐满座,而他们这桌还是只有两个人,她不由得纳闷。他俩坐的无疑是主桌,除了作为特别嘉宾的宋辰曜,应该还有主办方的负责人,所以他并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坐在她右侧。快开场了,主办方的人在哪里?她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一个炫目的红发女子出现在桌前。

浓艳的朋克妆,通身黑底火焰纹的前深V雪纺长袖连衣裙,金红的塑胶过膝长靴。打扮得这般出挑,不是宋辰曜的四姐还能是谁?

宋舒仪像是不记得下午的争执,亲昵地搂住弟弟的脖子,“阿曜,用不用打扮得这么帅啊?”

弟弟皱着眉头将姐姐的胳膊拉开,指了指右手边的空位,“四姐请坐。”

姐姐却不由分说,半拖半拽地将弟弟从座位上拉起来。

“虽说你们两个肯定认识,我还是想正式介绍一下。”宋舒仪将宋辰曜推得转过身,“华哥,这是我五弟,宋辰曜。虽然他有一大堆董事、理事的头衔,但是我想他最得意的身份还是永光金龙的总裁。”

沈盈之乍一听见“华哥”这个名字,心跳差点骤停。出于强烈的探究欲而非礼仪,她起身朝宋舒仪身旁看去。

那个留着花白山羊胡须,戴一顶花呢鸭舌帽和一副圆框黑眼镜的男士,真的就是香港电影的传奇人物,拿过三届最佳男主角的华哥!几年前他已经退去幕后做导演,结果去年又将最佳导演奖收入囊中。外公是他的铁杆粉丝,对他主演的每部戏都如数家珍。

关键的是从未结婚的华哥有个不知来历的23岁的儿子,七八岁时才向公众曝光,现在留学英国,攻读的是戏剧。那儿子随华哥姓周,名叫彦辰。发现父亲的密写后,她查遍了港澳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只有两个人有年龄介于15至30岁并且名字里有“辰”的儿子。他们一个是宋兆泰,另一个就是华哥。

尽管她的排查可能存在疏漏,例如S有可能离开港澳去了别处定居,例如密写里的辰改了名字或者身份始终没公开,但是直觉告诉她,S就在宋兆泰与华哥中间。

宋舒仪的手亲昵地搭在华哥胳膊上,对弟弟说:“阿曜你已经知道了吧,华哥是这家基金会的新一任总干事?”

华哥看向宋辰曜时目光扫到沈盈之,脸上掠过藏不住的惊讶。沈盈之心里嫌疑人的天平立即朝向华哥倾斜。

宋辰曜与华哥握手,顺带表示了祝贺,然后向对方介绍沈盈之。

与华哥对视上,沈盈之的心跳骤然加快。她主动上前一步,伸出了手,心里在想,S如果认出沈冲的女儿不可能无动于衷。

华哥脸上惊讶的表情更浓了。

怀疑的天平大幅度倾斜。两人握上手时沈盈之浑身发硬,连一句寒喧的话也说不出来。

华哥倒是很客气地对她说“幸会”,之后便向宋辰曜表达了两方面的感谢,一是永光集团对基金会慷慨捐资,二是借出永光金龙的场地给他拍新片。

悉数落座时宋舒仪坐在弟弟右手侧,另一侧是华哥。

沈盈之既想专心盘算如何进一步试探华哥,又怕宋舒仪找自己瞎扯,于是掩饰性地取了桌上的节目单展开来看。

宋四小姐偏偏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从手腕上的浪琴表又转向光溜溜的脖子,然后撇了撇嘴角,凑到弟弟耳边嘀咕:“我刚进来就听说了水晶鞋的事。怎么,带你的辛德瑞拉出来见世面啊?礼服选的还不错,但是怎么寒酸到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尽管心有旁骛,听力极好的她还是被那些话刺得耳蜗发痒。宋四小姐还真把她看成灰姑娘了!比起宋四小姐腕上璀璨的肖邦珠宝表和宋太子腕上相对‘质朴’的黑皮带白金表盘百达翡丽,浪琴表用寒酸来形容都高抬了寒酸二字。那又怎样呢?她索性把节目单举得再高一些,让想瞧她腕表的人可以看清楚。

宋辰曜对姐姐笑而不答,拿出手机来看。

自觉无趣的宋舒仪四下张望了半天,又去找华哥聊:“咦?今天你这个新的总干事就位,怎么要卸任的老郑还不现身?”

郑?沈盈之刚联想到一点东西,一副上了年纪的沙哑嗓音就在他们背后响起。

“哎哟,承蒙宋四小姐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家伙,真是荣幸!”

在座的人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转头望。

眼前的四个人让沈盈之像根木头一样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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