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看样子依然断电,头顶的聚光灯和氛围灯一律关着,只有脚边的走道灯连着右后方的独立电源,发出微弱但足够照明的光晕。
怎么忽然装了灯?
她在原地呆立片刻,回过神来又重新把心里那几句难听话复习几次,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化妆间走。
进门才发现,那几句难听话用不上。
“今天休息,不排练。”王导穿着黑色皮衣,梳着黑色油头,乐呵呵地跟她解释。
沈棣棠松一口气,又提起来,边说边咬舌,磕磕绊绊地道歉:“上次......上次我说......”
王导大方地一挥手,“害,没事儿!”说完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不过啊,你上回可实打实地把我们主演得罪了,他专门叮嘱我,就算你改主意也绝对不能用你。”
原来不是愉琛的主意。
她心里浮现出一种微妙的痒,大概是那些用不上难听话作祟。
沈棣棠不解:“那你还叫我回来?”
“我好歹是导演。”王导微微昂首,一捋油头,“能听他的吗?”
沈棣棠依然觉得这剧组不太靠谱,但这回她咬着后槽牙忍住。
八百一天,王导就算说太阳是正方形,她都能把边长给他量出来。
“我之前看过你的画,对你的作品风格非常满意。”王导在手机上翻了半天,把图递到她面前。
沈棣棠看一眼图,觉得比正方形太阳还荒谬。
“你看了这个,才让人主动联系我?”
“对啊。”
“......你看中这幅画哪点?”
“线条简约灵动,浑然天成啊!”
沈棣棠默念:艺术没有高低贵贱,艺术因人而异......
......但他纯有病。
她为了贴补家用,在小某书当绘画博主,赚得不多,每个月还不够肥狗自己吃。
王导手里的图确实是她在小某书发的,账号被她写在简历里,一并给到剧组。
那是她画的花,但谈不上是幅画。
因为那朵花一共两笔,圆圈加波浪线,乍一看不像花,更像煎蛋。
沈棣棠指指“煎蛋”,茫然地跟他确认:“你让我、用这个图案——当人体彩绘?”
那用得着雇人吗?马克笔一涂最多五秒。
王导确信点头,“对啊。”
沈棣棠努力回忆话剧简介,问:“我记得故事背景不是现代吧?”
“那你加工一下,总体上我要这个风格。”
“......行。”
沈棣棠咬后槽牙咬得腮帮子疼。
把一朵煎蛋加工成古风花,这跟五彩斑斓的黑有什么区别?八百一天真是要少了。
临走前,沈棣棠在纠结另一件事,犹豫半天还是问出口:“王导,听说话剧海报会采取手绘形式,是吗?好像会和……仙草画廊合作?”
那是季灵芝的画廊。
小众话剧大多会搞些创新的花活,比如出点周边展览什么的。
蓝嫁衣话剧宣布海报会与知名画廊——仙草画廊联名,采取手绘形式,后续大概率会卖些版画、明信片还有冰箱贴之类的周边,也算是精准定位受众的求生方式。
“你也看到啦?”王导嘿嘿一笑,“有知名演员宣传就是不一样,消息传得快。”
沈棣棠把出汗的手心背到身后,问:“绘制海报的艺术家定了吗?”
“定啦!就是仙草画廊最热那个女画家灵澜啊,说是明天就进组,正好晚上一起吃开工饭,我请客!”
沈棣棠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王导热情地将她送到门外,她没有立马走,而是站在原地怔忪许久。
她麻木地点进微信置顶联系人,飞速且熟练地点进季灵芝的朋友圈,最上面一条便是转发蓝嫁衣公众号的联名推文:仙草画廊x蓝嫁衣,艺术无边界。
配文是,画廊的小朋友【鼓掌】,为你骄傲!
灵澜是季灵芝近期主推的画家,这次联名由她完成根本毫无悬念。
可沈棣棠不甘心,听到多多说蓝嫁衣与仙草画廊联名,还是立马硬着头皮来确认。
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她。
灵澜是个有天分的画家,也很会做人,签约仙草画廊后,便把艺名改成灵澜,以此致敬她的伯乐季灵芝。
沈棣棠和灵澜无冤无仇,连面都没见过,没道理讨厌她。
可这世界上没道理的事太多了。
很多时候,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
沈棣棠回家后,硬着头皮给季灵芝的朋友圈点赞,还给她发消息说自己也在蓝嫁衣剧组。
语气一如既往地积极阳光。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这道理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践行,比谁都懂。
季灵芝还没有辞职的时候,偶尔会去上海出差,一走就是一周。沈棣棠会没完没了地发脾气,在她出差后每天打好多个电话哭闹。每次季灵芝都会提前结束出差,沈棣棠总能如愿。
没多久,季灵芝就彻底告别艺术家生涯,做她的全职妈妈。沈棣棠懂事之后,偶尔会觉得内疚。
季灵芝就安慰她说,出差的时候就算你不哭闹,我也会提前回来。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会辞职。
沈棣棠愿意相信她的话,尽管事实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季灵芝和沈勇离婚后便回到上海,没多久就再婚,重新继续自己的事业,开了一家叫仙草的画廊。
那之后,沈棣棠再也没有对着季灵芝哭闹过,甚至比以往时候都更加乖巧听话。
沈棣棠不会把这种转变归结在自己的成长上,更不认为自己是多么温暖善良的女儿。
她只是更加贪心。
她想要无需哭闹也能获得的关心爱护,更害怕哭闹后得不到回应,就这样进退两难地扮演省心的女儿,假装成熟。
所以她不会问,为什么我不能签约你的画廊?
为什么灵澜是你的小朋友?
为什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叮咚,季灵芝回复。
【暂时没灵感也没关系,妈妈相信你,明晚见。】
沈棣棠回复小猫点头的可爱表情,把枕在她腿上的沉重狗头推到一边,趴在地上,开始动笔画画。
蓝嫁衣剧组又不是只有海报需要画,那么多周边,总有她能画的,就从王八蛋愉琛身上的小蓝花开始,总有证明自己的机会。
她动力满满地开始,一连改了几版都不够满意,加上肥狗捣乱,口水滴滴答答地打湿画纸,晕成一片,她熬到半夜才睡。
连梦里都是蓝色食人花,长出手脚地追着她跑。她定睛一看,食人花顶端长着愉琛的脸,下面长着肥狗的四肢,黑肉垫啪嗒啪嗒地踩在地上,催命似的。
一夜兵荒马乱。
次日,沈棣棠顶着黑眼圈进组。
话剧演员都不是什么能早起的生物,排练开始时间定在中午。她到剧场的时候,只有导演和多多两个人在。
王导乐呵呵地指指桌上热乎的蛋饼,“我们包三餐,吃早饭了吗?别客气。”
“吃了。”
沈棣棠压根没打算客气,一边说吃过早饭,一边选了个里脊最厚的握在手里,一口咬下去,满嘴留香。
这不正经剧组的伙食居然还不错。
吃完早饭,她把本子上的几个图案拿给王导看,他拿着铅笔圈圈点点,提了不少意见,沈棣棠根据他的意见一遍遍重画。
画来画去,王导还是不满意。
沈棣棠没拿到剧本,只能努力理解王导过于感性的描述,“这个花相当于是村落的图腾?能不能跟我讲讲这个图腾的含义,或许能有灵感。”
王导思索片刻,难得收敛笑意,“小蓝花意味着繁衍,剧本里有句祈福词,叫做瓜瓞绵延,家族畅旺。”
沈棣棠明白他意思,但脑子里依然什么都没有。
难道画一串排排坐的大西瓜吗?
“其实繁荣与凋零是共存的。”王导拿着她画的蓝色月季端详,“村子里的人最大的信念就是家族永恒,但家族永恒必然伴随着个体消亡,所以这朵花不会这么朝气蓬勃。”
......上一版丁香你说这花没那么凄凉。
沈棣棠咽下吐槽,另起一张。她反反复复地画了无数次,几乎把市面上常见的所有花型都画遍,王导一会说胖一会说瘦,怎么都不满意。
他要是最后决定要那个煎蛋花,她能立马把桌掀了。
她揉揉酸痛的手腕,说:“你等会,我下楼去大自然里找找灵感。”
顺便找没人的地方薅两把草坪消气,满肚子吐槽撑得慌,再画下去她午饭都省了。
“棣棠。”
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地回头,一时忘记那声音有多熟悉多讨厌。
看清来人后,她皱眉,嘴比脑子快,“叫你祖宗有事?”
愉琛笑出声,以一种奇妙的目光看着她,像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沈棣棠总算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脸热。
王导乐呵呵地打圆场:“你看你这小姑娘,嘴巴怎么这么凶?愉琛你吃早饭没有?来来,保温箱里有热蛋饼。”
“棣棠。”他语调微微上扬,没理会王导,视线直直落下来,像在她脸上点火,“是一种花。”
讨厌的人,在说她最讨厌的花。
“花开时繁茂,风一吹花瓣就凋零,漫天飘落。”
他走近一些,单手解开衬衫最下端的几颗扣子,视线依然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有彩绘颜料吗?”
“不如直接试试看?”
女鹅们,关爱空巢老人,多多评论收藏吧!本章比肥狗还肥,所以申请明天休息一天,生产队的驴妈喘口气(鞠躬
对不起,休息两天,孩子甲流了(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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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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