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无双款款行了个万福礼，面不改色：“奴家身体已经无恙，择日不如撞日，王爷若有闲空……”
“有空。”
“那我便请王爷……”
“本王请姑娘喝茶。”
范玉楼在一边看得很纳闷，他只知道二人在研奇竞技大会上见过一面，怎会如此熟络了？
“范大哥，前几日王爷帮衬过我，我尚未答谢，我们改日再聚，对不住。”
“无碍无碍，等下批订单来了我再去找你。”
祁宁桢下马，向冯无双伸手做了一个请字，看也不看范玉楼一眼，便负手向茶楼走去。
李敬跟在后面牵着马不作声，近日军棍领得尤其多了些，已经学会在冯姑娘的事上谨慎发言了。
茶楼第二层，推开便是一个雅致的厢房，二人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花朝节的糕点，糕点颜色有青有白有粉，每一块糕点上印着一朵圆润的花瓣，做工真是用心。
祁宁桢道：“姑娘请用。”
冯无双本来就饿了，这下看见这么可爱的糕点也不客气，拈起一块就送入口中，馨香萦绕口腔、鼻腔。
“哇，维州的糕点师真是手艺一绝。”
“姑娘手艺也绝。”
祁宁桢端起茶壶浅浅倒了一些茶水，又将茶水倒入茶盘中，再将烫过的茶盏倒了一半的茶水，递到冯无双面前。
“王爷过奖了。其实，王爷对奴家有些误会，不如我们今日就说清一二。”
祁宁桢似乎想到什么，未开口便浮上一层笑意。
冯无双本想沉着镇静地将那晚的意图和他说清楚，见他笑了便有些尴尬。
“那个纪泰，背后指使秦伯越买卖少女，被我摆脱后贼心不改，找木材商断我的货。我原以为背后之人是……”
“你以为是本王？”
冯无双尬笑：“误会，误会了。”
“所以你送我如此贵重的剑套？你想，找我求情？还是想先礼后兵，我若不答应，你就要来把本王骂一顿？”
祁宁桢将剑套摆上茶几。
冯无双摆手：“我只想找王爷求情。”
哼，若是求了还不应，骂是自然的。
祁宁桢似乎听见了腹诽，“只怕姑娘心里确实还有另一半主意。”
冯无双摇头，“在纪泰府上，他们要对我动手，我不得已，只能拿话诓骗他们。王爷，还请谅解。”
无双给祁宁桢倒了半杯茶，端给王爷，姿态非常虔诚。
其实吃亏的是她，毕竟女儿家的名声是很重要的，她想着这样道歉了，对方哪能得理不饶人呢？
“你需对本王负责。”
她一口茶水喷出来。
“什么？”
祁宁桢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大家都听见了。”
冯无双讪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在场的人虽多，但也知道是我权宜之计。王爷你和他们解释一番不就行了？”
“晚了，已经传到我的祖父母那里。”
冯无双慌里慌张擦拭桌上的茶水。
“还传到了我远在东州的父母那里。”
“连我家乡下祖宅里看门的……”
“别，别说了，王爷，都是我的错，你们这儿，都是5G网速。”
“什么鸡？什么网？”祁宁桢困惑道。
冯无双顾不上这个，只想抽自己的嘴。
她在心里已经将自己痛骂了一顿，惹谁不行，你要惹到他。
这下好了，被缠上了！
被混世魔王缠上，多恐怖！
“你得对我负责。”
冯无双抹一手汗。
“王爷你说两遍了，我都听见了。可我一介女流之辈，我能怎么负责？”
“那你自己看着办。”祁宁桢双手抱臂，偏头望向窗外。
“王爷，我上门去向祁国公澄清，绝没有和您私定终身。”
说完，冯无双自己脸就红了。
“没用，他们不信。”
祁宁桢仍然看向一边。
“那……王爷您说，想要我如何补救？我一定全力配合！”
“真的？”
“真的！”冯无双信誓旦旦，就差举手发誓。
祁宁桢低头喝茶，嘴角斜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本王要你随我去一趟东州。”
冯无双以为没听真切，倾过身子，“什么？”
“随本王去一趟东州海防营。”
冯无双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祁宁桢，他随性而坐，似笑非笑，神情不羁。眼神却坚定、认真，不像开玩笑。
“去海防营，向建威将军澄清谣言？”
祁宁桢摇头，失笑。
“冯姑娘，你确实给我带了一些麻烦，但本王还是可以应付。”
其实在场军士无一敢背后议论，只有汪易景调侃得厉害。
不过祁宁桢在维州府的名声就是纨绔浪荡，多少女子喊着要嫁祁宁桢，倒也不至太奇怪。
汪易景调侃他的反而是：“难怪你急匆匆赶来，逼我一刻不得耽误，是为了救你的小娇娘！我还从未见你为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
真是让他莫名心烦。
“你只需要对本王补偿一些，本王不会亏待你。”
“那去海防营到底为何？”
“姑娘上回说，大漆防水防腐，几十年不掉色。我正需要姑娘为海防营战船修固出一份力。”
原来船只在水上时日一久，大晏的船匠在船只上刷的漆防水性能维持不久，木头便会发生朽坏，在两军作战时非常不利。
五日前，建威将军祁瑞来信与皇帝，说起细作流入维州府，打探维州漆匠技艺落后，便掌握了战船易朽坏的内情。从此偷袭之后还会和海防营战船故意拉扯，在大海上绕圈拖延时间，专选暴风雨的天气。
甸国本就是岛国，习惯应对海上天气，但是大晏军士就困难多了，如此几趟硬生生泡坏了四五搜战船，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皇帝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命市舶司寻找技艺高超的本国匠人，速速解决战船漆质量差，泡水腐朽的问题。
此事被祁宁桢知晓，为帝分忧为父建功自然义不容辞。
上回冯无双说起大漆用途就放在了心里。这次他立马想到了冯无双。
于是祁宁桢将来龙去脉提纲挈领与之说清：“本王诚心请姑娘前去海防营解决此事。若姑娘能助力，兵部订单足够姑娘开五十家漆店。”
五十家漆店，沿海五十座城，一城一家。
冯无双心动了。
“那我就随你去实地调研一番，看看配置何种大漆能起到最好的作用？”
祁宁桢起身坐直双手抱拳，向姑娘行礼：“小王谢过姑娘。”
“不客气不客气。”冯无双内心轻松愉悦了许多。
本来以为人家真让她负责，原来是给她发订单。
不过，一个混世大魔王，怎么会真的在意她那句谣言呢。
如此一想，又送了一块糕点入口，香甜绵密，配一口茉莉花茶，极致享受。
正此时午后的春日暖阳洒到衣衫上，她像猫咪一样舒服的眯起了眼。
祁宁桢看着眼前被阳光镶了半圈金边的少女，想起了初遇那天也是如此灿烂的天气，她坐在破破烂烂的牛车上，却掩盖不住周身散发的动人气韵，连被她骂上一句都觉得幸甚至哉。
这感受实在荒唐，前所未有的荒唐，所以一度以为自己喝醉了，非要跟过去看看是不是个妖精。
“嗯？王爷，你看什么？是我吃太多了吗？”
冯无双抹抹嘴，尴尬地笑道：“这太好吃了，我竟都吃完了。”
祁宁桢摇头笑道：“一会给冯姑娘装一个食盒回去。”
“那就不和王爷客气了。”冯无双乐呵呵的。
“王爷，那我们何时出发，去几天？我是想，将店里的事提前安排安排。”
“东州就在维州隔壁，一日半的车程，总归来回要有六天功夫。”
冯无双点点头，这六天店是要暂时关一关了。
为了五十家漆店，这点损失完全不用计较。
冯无双搓搓手，心想，等我回来，我就要成为一个小富婆了。
我要将那银票、银子、金子一份份码成一堵墙，店呢肯定是要拓张了，要建个金库，收几个小二看着……
正做着财迷的梦，哈喇子都流到了嘴边。
“冯姑娘？冯姑娘？”
祁宁桢的声音由远及近，脸逐渐清晰。
“哎哎，好，六天就六天。”冯无双将嘴边一抹，笔直坐好。
“姑娘不用为令堂担心，我会派女使前来日夜照看，若是姑娘满意，人也可以一直留下为姑娘所用。”
“好，好，甚好。王爷费心了，那我们何日出发？”
“此事事关紧急，越早出发越好，两日后我来接姑娘。”
冯无双也想尽快拿到订单，二人一拍即合，当场约好具体时辰。
“姑娘随后是回家还是继续赏花呢？”
“自然是要回家准备准备。今天花就不赏了。告辞。”冯无双起身便欲离开。
“冯姑娘，且慢。花可以赏，且不费功夫。随本王来。”
祁宁桢不容置疑的口气，领着迷茫的冯无双，下了酒楼。
李敬已经喂饱了马，牵了出来。
祁宁桢伸手接过冯无双的胳膊，他一双手热乎乎地，又大又厚实，有粗糙的老茧，是长年拿剑的手。
他另一只手在冯无双的薄背上轻轻一托，便将她稳稳当当地扶上了马。
随后他纵身一跃，落在马上，双手环绕过冯无双，拉住缰绳，马便在他的指挥下慢慢行走，两边花树尽收眼底，一路春风旖旎。
马儿走得极稳，是受过严格调教的西域良驹。
冯无双却好似有些恍惚，她想起初来维州斜倚在歌姬身边醉酒的祁宁桢，祭灶节上和歌姬并肩骑行玩乐的祁宁桢，文昌阁上飞身救她的祁宁桢，在漆店认真讨教大漆原理的祁宁桢，在茶楼虽不提家国却为海防尽心的祁宁桢，还有此时此刻，并不征求她意见，便将她拉上马，一路高调赏花回家的祁宁桢。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等下，共乘一马，高调赏花？
岂不坐实了她那晚的大胆发言？
已有路人好奇地望过来，一些小女娘甚至流露出羡慕、嫉妒等各色矛盾的眼神。
“小王爷好雅兴，和未婚妻赏花啊？”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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