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天光正好，他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树阴里背对着他和那位女工程师在交流着什么，于是他停住了脚步，远远的瞧着。
直到那人谈完了事情，转过身来准备去寻他。
他想起每次从沉睡中醒来之后神力不稳，有时会拖着疲软的身躯去瑶池边上坐着，透过那一池子碧色盈盈的水看人间的悲欢离合。
裴玚没有事要忙的时候总喜欢自己呆着，他身边的侍从和朋友大多都知道他这个习惯，但是很多年前有段时间也被打破过，那时他还没有和萧九如闹翻。
天生有灵的仙在三清境修习术法，开蒙启智，以玉清境为首，后来成为了重建神界的中流砥柱，在远古神明陨落后接替掌管了三界大大小小的事务，各司其职相安无事到如今。
萧九如和他在结束不久的诸神之战中一战成名，那真是风云并起的时候，虽然在众神的混战中，天地崩塌、洪水泛滥，连天帝都战死陨落，导致神界分崩离析，但因为动乱而初露头角的神明更是数不胜数。
他记得那时他们的修习大多面临着结束，而且在仙师的教导下也都基本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学完最后的一些课程就该离开玉清境了。
他和萧九如是为数不多还没有选择好方向的。
裴玚因为蒙受天尊教导，却又曾经被养在佛祖座下，自身修习的是造化生息的法术，这种法术往大说是承自创世之神一脉，是可以和帝娲相媲美的神性，但他自称在诸神之战中受伤严重，还没有明确的表示自己要接管神界哪一司。
虽然他没有表态，但同门都默认他一定是正神位的主神。
倒是萧九如，习得一身顶尖的法术，又是被天尊亲自点化过的仙君，光凭着诸神之战中一柄长枪破万军的能耐，就是掌管神界秩序也未尝不可，这人最后却偏偏选了“生财利市”掌管天下珍宝财务的财神之位，属实是出人意料。
旁人议论纷纷，道是萧九如财欲熏心，为了香火供奉不择手段了。
这话虽然听起来酸，但这般让人眼红的差事若是萧九如选了，别人也是抢不来的，最多背后斥责几句罢了。
就像裴玚这次下凡旁观现代的“科考”，若是出类拔萃的天才走了科研的道路，众人只觉得合乎道理，天赋用在了造福人类上；若是他学了些赚钱快的路子，那便是毁誉参半，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人不为己”罢了。
裴玚心里知道萧九如并非这般唯利是图，但总之是萧九如自己的选择，既然是个轻松又供奉众多的闲职，也是件好事。
他和萧九如那时关系还甚好，他还有些能说上话的朋友，但萧九如来往较多的也就他一个。
有时他也觉得这样并不好，但萧九如似乎很抗拒和除他以外的人交往，他便也不再强求。
直到那次卜算课。
其实卜卦占易大多数神仙都会一些，这门课学的怎样主要是和天赋有些关系，有些人天生就看的比别人多些，能算到的东西也多，算的也准。
所以即使这门课是天尊亲自教授，来上课的人也不算多。
正巧裴玚和萧九如都选了这课，却在最后考核占卜时闹翻了。
大约是占卜结束后向天尊提交自己所得结果，他见萧九如最后才得出结果，脸色难看，于是打趣了一句：“想不到还有你不擅长的法术。”
萧九如听到他说话，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然后问天尊：
“弟子愚昧，不知是否窥得天机？”
元始天尊似乎叹了一口气：“征兆萌生，心有感通。”
萧九如起身去交答案的身形踉跄，裴玚下意识伸手去扶他，却被他冷冷挥开：“不必。”
其实裴玚回想起来还觉得莫名其妙，其实只是很平常的一句玩笑，为何萧九如的反应那么大，表情凝重成那样。
他当时神色讪讪，也没有多问。后来不知是谁传出去他们闹了矛盾，他开始还觉得好笑，可萧九如一直躲着他，有时碰见了也当作视而不见，他才反应过来些许不对，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在路上截住了萧九如。
他原本想好好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但说出口不由自主就像往日一样语气里带上了熟稔的玩闹意味：
“萧仙君，怎么连句玩笑都开不得？”
萧九如神色淡淡：“没有。”
裴玚那时还伸着半截手臂拦着他的去路，听到萧九如这句话怔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收回去了：“啊……那，那就好。”
他从没有被萧九如像对待旁人一样冷淡的对过，于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竟然慌张的不敢看那人的表情。
正巧那段路走到了路口，于是萧九如对他礼貌的一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之后无论是神界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没有走过一条路了。
千万年都不曾有什么私下的交流，以至于他听说自己神魂不慎入了冥界，萧九如为了他将北太帝君打成重伤时觉得既陌生又惊讶。
他的思绪收束，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朝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说起来，萧昭虽然身价过亿，又在生物化学领域有所建树，但年纪似乎还很小，好像不过二十**的样子？
“你刚刚和她在聊什么？”裴玚向和他致意的女工程师点点头，好奇萧昭做了什么。
萧昭解释：“原本定的这一片是要修新住宅区的，但是听了他的话，我想问问能不能保留原来的建筑高度。”
裴玚想到他听到沈平安说话时的神色，有些好笑：“师兄的出发点倒是很善良，不过修建高层的建筑对萧氏来说，本来可以多卖些房子的。”
萧昭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伞，为裴玚遮住了还有些刺眼的阳光，和他并肩往回走：“这一片的房屋翻新都由萧氏出资，保证居民都有处可去，计划已经比实际多出了很多空置的房屋了，这里的规划从一开始就是经济适用房，即使真的修建了高层对萧氏来讲也不是什么大头的盈利。”
“你来找我谈的项目最开始是关于外地迁入人口的帮扶和智力障碍的困难群体的慈善，若是通过这些来树立萧氏正面的形象，在社会上有了良好的声誉对于萧氏来讲，比再修几栋楼带来的收益不知道翻上几倍。”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看着裴玚，伞下的阴影将他本就清晰的面部线条映衬的更为明显：“而且我会软营销沈平安的事情的，我是个商人，不是什么善人。”
裴玚笑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不管你的出发点是为了什么，总是做了好事，就算是为了牟利，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要是你真的什么都不图……我大概才真的会觉得你别有用心。”
萧昭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嘴角有一点轻松的笑意：“师弟的想法总是通透。”
“说到这里，有件事我想你还不知道，”萧昭将手中的伞往裴玚那边倾斜了些：“颜听然出事了。”
裴玚讶然皱起眉：“怎么回事？”
“她怀孕被身边的人爆出来了。”
裴玚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可能，却在想起她那个古怪的吊坠时收回了在嘴边的质疑：“情况很不好？”
萧昭回想了一下：“网上的评论大部分不太好，毕竟她一直没有什么绯闻，靠单身的人设圈了不少粉，好在她有些作品傍身，所以不算是太坏。”
虽然只打了几天的交道，但裴玚对颜听然的观感还不错：“既然这样，应该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影响很大的事情才是。”
萧昭却道：“不，她现在人在警局。”
裴玚忍不住回头看他：“怀孕犯法？”
萧昭本来一脸正色，闻言忍不住无奈道：“不至于，是传闻中的她孩子的父亲，众知传媒的老板昨天死了。”
“昨天案发的时候，你在哪？”
颜听然脸色憔悴，她昨天没怎么休息，今天刚爆出来怀孕就被请来了警局。
“我在……鑫和名品。”
“为什么在那？”
“他……韦航说想见我。”
“他和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他有家室你知道吗？”
“我知道。”
问话的警察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眼前声明正盛的女明星，眼神复杂，若是为了豪门上位杀人其实也屡见不鲜：
“你是否和死者有不正当关系？”
“没有。”
颜听然这句话说的毅然决然：“是他强迫我的，我不愿意给他当情人，但他给我下了药……”
“请不要赘述其余问题，你是否可以肯定孩子是死者的？”
颜听然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随机坚定道：“我……可以肯定。”
“请谨慎回答，颜小姐，你现在是本案的重要嫌疑人。”
警察在里面审问的时候，外面也来了很多人，除了众知传媒的老板韦航的夫人，还有几个律师模样的人。
而出乎意料的是，还有一道高挑靓丽的身影站在几人的身前。
“她没有填紧急联系人，说是家中亲人都死尽了。”旁边的警察匆匆忙忙的核对着信息。
“我是她的……好友，如果她承认的话，可以暂时代理这一角色吗？”
警察闻言头都不抬：“没有法律效力当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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