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王城里倒是太平。”
三日后，城中一酒馆里，昭匀携一壶酒坐在门槛处，望着路过的行人，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那青穆用了什么法子。”
迟暮与舒子明对坐一处，见他如此，不免蹙眉：“这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你坐那像什么样子？”
昭匀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舒子明淡淡一笑，道：“周大夫乐意，那便随他去吧。反正今日这酒馆，除了我们也不会有人来。”
迟暮无奈摇头，随即向舒子明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今日还得多谢你，包下这个酒馆实在是破费。其实……不必如此的。”
舒子明低头，温声道：“这是哪里的话，能与二位相识，实在是子明之幸。”
迟暮不懂他为何突然如此，微微一愣，随即客气道：“子明神官这是哪里的话。能与你相识，也是我二人之幸。”
舒子明举起面前的酒杯，道：“今日我敬二位一杯，聊表心中感激。”
迟暮见状也赶紧拿起酒杯，却听坐在门口的昭匀道：“不会喝酒就别硬着头皮喝。”
迟暮争辩道：“一小杯而已。”
昭匀道：“子明神官见谅，他是个一杯就醉的神仙。这杯酒，我替他喝了。”
说完他遥遥举杯，眉眼间俱是飞扬：“多谢你今日的慷慨，来日若是有机会，换我请。”
迟暮连忙道：“子明神官莫要听他的，一杯酒而已，我还不至于醉到发疯……”
舒子明却轻轻摆手，将杯中酒饮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况且晚上你与周大夫还要去见青穆神官，还是谨慎些好。”
迟暮这才悻悻收回话头，不再多言。
“那日你与我提起借沧海笔一事，我回去禀告了文神殿下。”舒子明转了个话头，神色淡了许多，“他那今早回了消息，说沧海笔现在暂且由青穆神官看管。晚上你们去见他的时候，可以自行借用。”
“由青穆神官保管？”
迟暮闻言有些疑惑：“此等神兵，一般不是由主神亲自看管吗……文神怎将它交由青穆神官保管？”
“这个你有所不知，前一阵重决殿失了火，烧了好些画卷录册。”舒子明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件平常的事。
“重决殿失火？”迟暮却是没听说过这事，听完不免微微色变，“可有人受伤？”
“不必担心，无人受伤。”
迟暮微微松了口气。
舒子明见状，眸色中闪过几分不明意味，随后恢复如常，又道：“那次以后，文神殿下便将好些重要之物暂存其他地方，诸如沧海笔还有一些画卷，都挪到步冥国的青穆神官处。”
“青穆神官跟随文神殿下多年，这件事上，殿下对他很是放心。”
“原来如此。”迟暮点点头，以示了解。
他忽而想到些什么，又问：“可我们若贸然去借这样贵重的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舒子明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一笑，将袖中的神御令拿出来交给迟暮：“到时候你拿着它去，青穆神官不会不给的。”
“如此，便多谢了。”
迟暮颔首致礼，将神御令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舒子明见状，瞄了一眼坐在门槛上喝酒的昭匀，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道：“怎样，与你那块有何不同？”
迟暮闻言愣了片刻，明白他说的那块是自己手上的玉令，不免有些窘迫：“我那个……应该与这个不一样。”
这样具有象征意义的玉令，怎会落在自己的手里。
“是否一样，只有迟暮神官你自己清楚了。”
迟暮默然垂眸，舒子明也没再说下去，只是道：“不过我有两句话想嘱咐你。这玉令不仅仅是块玉令，更是天庭地位的象征。你若是想长期留着，就小心保管，尽量别被有心人知晓，这样对你自己好，也对那个相赠之人好。万一将来出了个什么差错，你随意编个借口便能脱身，可那相赠之人，是会有大麻烦的。”
他说完，倒了杯酒自顾自地饮了下去。迟暮神色有却又几分凝重，眉毛微微蹙起。
他低声喃喃：“是啊，这会有很大的麻烦。”
***
是夜，王城中一片祥和安宁。
昭匀行在大街上，被阵阵秋风吹的忍不住抱住手臂，瑟缩道：“这天气可真是奇怪，一日热一日冷的。”
迟暮走在前面。昭匀见他还是那一身黄袍，道：“马上天就冷了，你的财神殿下没想着给你们加一身厚衣服？”
迟暮微顿脚步，回眸道：“你忘了，等这件事办完，我便要辞官。”
“啊对，”昭匀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我还真是忘了。”
他的目光露出些欢喜，快步走到迟暮身边，道：“我想好了，等这件事办完，你辞官了，我们一起去南边，去江陵国看花行不行？听说那地方四季如春，终年鲜花盛开，好看的很。”
迟暮道：“我倒是想去，可惜欠下一堆债，寸步难行。”
昭匀道：“你有我啊。我有钱，咱们想去哪就去哪。”
迟暮看着他：“前不久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当时说是找我借钱还债，现在我说的是花钱出去玩，这二者能一样吗？”
迟暮：……
昭匀道：“等过些时候我回阴界办完事情，再去找你，咱们一起去江陵看花。就这么说定了。”
他的神色满是期待，迟暮却暗自摇头，心道事还没办完，饼倒是画一堆，于是干脆什么话都不说，快快走了。
与此同时，青穆正执着笔，借着不甚明亮的灯火，躬身于案上专注地画着什么。
他手中的笔看着很是古朴，笔身暗沉透紫，一条未被点睛的龙攀附于上，与其增添一抹肃杀之气。
门突然传来通禀之声，打破了房间的沉闷。
“大人，迟暮和他身边的随从到了，说要见您。”
青穆面色不变，缓缓道：“让他们进来吧。顺便把那孩子也带过来。”
“是。”
待迟暮与昭匀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青穆正执一只看着来历不凡的笔，一心一意地作画。地上散落着许多画卷，有些铺陈开来，内容是姿态各异的人像，虽衣着不同相貌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画中走出。
见此情景，迟暮微觉不妙，但还是没敢多想，只是恭敬行礼道：“拜见青穆神官。”
青穆道：“这大晚上的，不知二位前来有何要事？”
迟暮眸中闪过几分疑惑，但面上还是一派从容：“许是子明神官忘了和您说。我们此刻前来，是为了拿两幅画像，顺便找您借沧海笔。”
“借沧海笔？”青穆抬头，“你们怎么知晓沧海笔在我这？”
“是子明神官告知的。”
“是吗？”青穆轻笑两声，语气却不大好，“那他为什么不跟来？”
“这……”迟暮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舒子明去迎接新下凡的神官，明早过来接您老人家的班吧？
“舒子明来没来，与你有什么关系？”
一旁默不作声的昭匀开了口。青穆的目光一下移了过去，瞬间锐利起来。
他道：“好大的口气。你也配在我面前说话？”
昭匀紧握双拳，正要辩驳。迟暮却拉住他的衣袖，摇头示意不要再言。
夜深人静，诸事不明，切莫生变。
迟暮露出笑容，似乎想缓和这紧张的气氛：“青穆神官莫要误会，子明神官有其他要紧事不能赶来。至于这沧海笔，事关神兵，关乎天庭安危，您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他从怀里取出神御令，道：“这是文神殿下的神御令，想必您是知晓的。”
青穆神官见他拿出此物，神色一变，冷声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迟暮道：“借沧海笔一事我已向文神殿下请示过，他是应允的，这令牌便是凭证。”
他将神御令呈于案上。借着灯火，青穆翻看了两下，随后道：“既然如此……我且问你，你要借这沧海笔，是要干什么？财神殿下可知晓此事？”
“自是知晓。”迟暮不慌不忙，沉着应付道，“前一阵主神不小心弄坏了花神殿下辛苦培育出的兰花，十分愧疚。听闻沧海笔可落笔生花，便想借来一用。”
“哦？是这样吗？”
“下官怎敢欺骗大人。”
“我看你就是敢骗！”
青穆神官忽而摔了手中的笔，目中蔓延出滔天的怒火：“迟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借助沧海笔查验城郊义庄那尸身的由来！你在怀疑我！怀疑整个步冥国！”
昭匀闻言眸光一动，侧首看向迟暮，似乎在道，怎会如此？
“哦？”迟暮却目光一动，挑眉道，“大人既然能这样问，便是知道我们前些天在做什么。”
“这城中遍布我的眼线，你们做什么，我怎会不知？”
“那敢问大人，那些个无缘无故被火烧死的人，还有城中不断增加数量的祭孽，到底与沧海笔，与你，与……有没有关系？”
一片昏黄中，迟暮眸中仿佛也有一抹跳动的火焰，其中光亮犹若空中烈日，似乎下一秒就要灼烧一切。
青穆看着看着，忽而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层层堆起，藏着无数狠厉。
“迟暮神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藏着如此多的心思？”
谢谢大家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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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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