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痛一声，摔了弓箭。
迟暮一惊，出手扶住昭匀，随即取出自己的那块玉令，掩在袖下。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但他不愿大家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我曾听闻，一块神御令能调动天庭千军万马。”
青穆也中了箭，面色发白瘫坐在椅子上，见迟暮带来的神御令正呈放于案上，冷笑道：“那又如何，现在它不在你手里。”
“它在。”
迟暮拿出自己的玉令，斩钉截铁道：“屋里那块是假的，而我手里这块，是真的。”
青穆一愣，仔细凝着他手里的令牌，随即道：“你竟有两块神御令。”
既不是文神所给，那便是……
青穆额头青筋凸起，抬手喝令道：“弓箭手准备！”
霎时间，四面八方的弓箭手皆搭箭拉弓，只需再一声命令，他们的箭便会将院中二人射成筛子。
“你若敢放箭，我便敢动这玉令！”
迟暮毫不畏惧地对上青穆阴冷的目光，道：“今晚我们三人死在这，明日步冥一事便可传遍天庭上下！青穆，你可要想好了！”
青穆不以为然：“死了一个小小香火官，我怕什么？”
迟暮道：“那你为何不想一想，如此重要的神御令，我为何会多了一块？”
青穆面色暗沉两分，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块神御令，是财神殿下亲手交予我的。”
迟暮垂眸，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他索性丢了面子，昂首挺胸，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他曾亲口告诉我，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他会上天入地，掘地三尺，找出凶手，为我报仇……”
说到这他哽了哽，发觉自己说不下去，干脆话锋一转，厉声道：“反正就一句话，今夜你若敢杀我，来日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青穆的脸色一下变得很精彩：“真没想到……”
昭匀看了眼迟暮，嘴唇轻轻颤抖，不知是痛的还是怎么的：“什么时候的事？”
迟暮压低声音道：“假的，回头再说。”
原以为青穆会顾忌一二，趁他分散注意间便可寻到逃跑的机会。谁料青穆根本不上当，脸上还浮现出笑容：“那便更有意思了。”
迟暮心道不妙，往那孩子的方向约莫走了两步，便见青穆面无表情地用烛火点燃了手中的画像，火苗轰然升起，将整个画像拆骨吞腹。
一同传来的还有青穆那令人胆寒的声音：“我这人一向无心了解他人风月，却很愿意为别人解答疑惑。迟暮，你不是很好奇祭孽是怎么来的吗？今晚我便应了你的心意，让你看个清楚。”
画像上笑着的孩子随之消失在火焰中，化成了一堆灰烬。
一阵凄厉入耳的惨叫忽而在院中传开。迟暮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终身难忘。
那个叫一一的孩子，曾在他面前笑嘻嘻流眼泪的孩子，曾跟他说不敢继续走的孩子，曾被他安排好，会有光明一生的孩子，此刻整个人被火焰包围，忍受着烈火灼烧的锥心苦痛。
迟暮大叫一声：“不要！”
他踉踉跄跄地扑过去，却见昭匀已经飞一般地奔去，一把抱住那个被烈火包裹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施展法术，妄想用水扑灭孩子身上的火焰。
但没有任何用。
不过瞬息，前不久在他们面前还蹦蹦跳跳的孩子已经被烧得奄奄一息，直到烈火封住他的最后一口气。他闭着眼，再也不动了。
“水扑不灭这火焰。”青穆喃喃，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他的癫狂，“只能一直烧下去，烧尽整个步冥国。”
昭匀被烈火烧灼的狼狈不堪，抱住孩子的双掌全是燎泡，带着钻心入骨的疼。
新的恐怖随之而来。不知有什么活物开始在一一的尸首中蠕动，随即越动越频繁，似乎即将破蛹而出。
迟暮见状面色大变，忙拉着昭匀道：“快！快松开！快松开！”
不知谁惊恐地喊了一声：“是祭孽！是祭孽出来了！”
静谧夜色中，一只身形略小的祭孽缓缓从尸首中爬出来，犹若脱胎换骨般，脱下凡人的身体，重生为人间的恶鬼。而那如茧一般的躯壳，在它出生的那一刻便化为尘土，随风散去了。
它低声叫了两声，漆黑的黑雾遮挡着身躯，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珠。只需要多吃几个人，黑雾下便会多出几双转动的眼珠，同时会带来更强大的力量。
迟暮扑通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心痛至极，恍惚间失了所有力气，只觉得有温热不断从脸上滑落。他终于忍不住崩溃，望向屋中安然自若的青穆，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青穆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这不是你一直所求的真相吗？”
“看看吧，若一个神官空有为民请命之心，无护民安危之力，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灾难。”
迟暮红着眼：“是谁让你这样做的！是谁！是舒子明？还是文神！”
唯有昭匀忍住身心痛楚，拉住迟暮，清醒道：“祭孽出现！此地不宜久留！”
他拉着迟暮，大步向门外跑去。因着受了伤，鲜血滴落在冰凉的地砖上，映射出背后疯狂弥漫的红光。
见身后有血腥气飘来，祭孽被吸引住，意欲跟上。
可墙上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用火！祭孽怕火！快，放火烧死它！”
弓箭手们慌乱为自己的弓箭浇上火油，点燃后齐齐朝祭孽放了过去。祭孽被射中，吃痛地叫起来，随后扑向了墙上的人，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一片惊呼哀嚎中，许多人失手将箭射向院中。天干物燥，秋风作祟，瞬息之间，院中里燃起大火，熊熊火焰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席卷了并排的屋子，越烧越烈，似乎要将一切烧尽烧碎。
看着眼前的一切，青穆微微一顿，面上浮现几分凄凉。他开口，轻声回答了迟暮的问题：“谁都不是。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
从他见迟暮拿出两块神御令，便知道自己被舒子明阴了一把。无论是对这三人是放过还是灭口，自己都活不成了。
紧接着青穆一把将案上烛火推倒在地，落入满地的画卷，火焰顺势而为，很快便燃起来。
“舒子明，你以为你很聪明吗？”火光中，他低声喃喃，“我告诉你，我活不成，你也别想好过。”
一支箭随后射穿了他的喉咙，血溅四方。他捂着脖子，眼睛蓦然睁大，接着便控制不住身体，软绵绵倒在地上，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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