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仙界见惯了一众相貌卓越的男男女女,古青言也还是没能掩住眼中的惊艳。
“见过三姑娘。”那几人认出了她。
美人闻言,也躬身行礼。虽然微微弓起身,却丝毫不见奴颜婢膝之态,端的是不卑不亢,俊逸儒雅。
古青言默默欣赏着。
但,总有不识相的打断她:“三姑娘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古青言这才想起她过来的目的,只得收敛心神,正色道:“我在远处便听到你们争执不休。如今神官居于府中,四方皆有宾客来访。你们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美人薄唇轻起,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那几人抢了先:“我等皆是府上老人了,又岂会这般没有分寸。实在是这睿安欺人太甚,一再阻止我们将轻雾锦出库。铺子那边催得紧,若是耽搁了生意,我们可担待不起。”
古青言闻言,目光转向被攻讦的美人:“可有此事?”
美人规规矩矩地回话:“禀姑娘,是某阻拦几位仁兄将货物出库不假......”
“既然他都已经承认了,三姑娘,依我看,不如将这耽误事的狗东西赶出去。”这人明显是领头的,跋扈惯了,也不等美人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想发落他。
古青言眸中染上怒色:“本座......本姑娘问你话了吗?”
那几人从前听闻三姑娘是个怯懦好说话的,这才敢放肆。却不想遭了呵斥,悻悻闭嘴。
“你继续说。”
美人并未因被打断而变化神色,有条不紊:“睿安听这几位兄台说,这批轻雾锦所用原料,乃是日前大公子的商队,从蚕妖族带回来的蚕丝。蚕妖族如今地处动妖族与植妖族交战地,受战事席卷,死伤惨重。死者怨念深重,这蚕丝难免会沾染上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如此轻易售卖出去,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安管事说话也要讲个凭据。这蚕妖吐的丝,先天比旁的蚕丝更具灵气,织成的丝绸轻如雾,细如烟。先前样品送进皇城里,贵人们哪个不是交口称赞,皇后殿下亲口赐名轻雾锦。”说话的管事言语之间尽是得意,美人只说了一句,他便立时有十句要堵回去。
“你有几个胆子?敢质疑贵人之言?”
“再者,这丝绸生意向来是我们大公子负责的。你身为二公子引荐来的人,却横插一脚。莫不是二公子嫉妒我们大公子生意做得好,心生嫉妒……”
“放肆!”见这人越说越过分,古青言立时打断了他,“谁给你的胆子议论二位兄长!更遑论皇城里的贵人们!”
“三姑娘,睿安虽还没有实证能够确认这批锦缎有什么问题。但请三姑娘相信,睿安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请姑娘容在下几日,待仔细检查之后,确认没有问题再行出售也不迟啊。”美人微微欠身,恳切谦和。
二公子古青舟是古青言舅父之子。家中几个兄弟姐妹,除了一母同胞的妹妹,古青言与他最为亲厚。得知美人竟是青舟表哥引荐的人,她的心也不自觉更偏了几分:“既然你如此肯定,那我便给你几日时间。但若是不能拿出有力的证据,延误商机之罪,我也绝不姑息。”
“睿安定不辱命。”
“好啊。”旁边那几个大公子的手下显然已经认定是古青舟授意美人来此阻挠,“既然三姑娘和二公子执意要查,那二位便自个儿查吧。”说罢,几人愤然离去。
“家中素来待下宽厚,纵的这些刁奴不知规矩,叫公子见笑了。”古青言不好意思道。
“我怕是又给青舟......二公子添麻烦了。”美人苦笑,:“还要多谢姑娘信我。”
古青言矜持地笑笑:“我虽初次见你,却与青舟哥哥相熟。二哥哥一心仕途,是向来不插手家中生意的。他既破例举荐了你,那想必你定是有些过人之处的。我不是信你,是信他。”
话说的坦然,古青言心中却是千回百转。这美人通身的气质,哪里会是普通的管事。方才言语试探,这人显然是被叫惯了“公子”,一向被人敬着的,故而竟没发现她称呼的不妥当。而他提到二哥哥的态度,更不像下对上,仆对主,反倒是有几分朋友间的亲切。
这人身份定不简单。
“睿安,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继续道:“你为何如此笃定这轻雾锦有异呢?皇城里的贵人都瞧不出来,你瞧的出来?”
古青言这话问的不算客气,睿安却也不觉冒犯。他拿出钥匙打开身后仓库的锁:“三姑娘若是得闲,也不妨一同探看。”
古青言没怎么犹豫就跟了上去:“你方才提到,这锦缎的不妥之处与两族战事有关?”
“姑娘倒是会抓重点。”睿安笑着赞了一句,神色却莫名有些黯然,“皇城里的贵人久居深宫,没见过这等腌臜物。三姑娘想来也不曾听说过衣服鬼吧?”
古青言疑惑地看向他。
“这衣服鬼乃是死后怨念不散的鬼魂,附身于灵气充沛或是有特殊之处的衣物上而形成的鬼怪。这鬼怪神志不清,没有生前的记忆,只凭执念行事。一般的衣服鬼只会向自己生前的仇家索命,其实算不得什么祸患。”
“但因动植两族战事而枉死的衣服鬼却有所不同。这些鬼怪怨气重,杀气更重,害起人来不论仇怨,不分老幼,害得本就饱受战乱之苦的边境百姓更加苦不堪言,枉死之人更甚。如此循环往复......”睿安脸上露出痛色,似是透过眼前的锦缎已然瞧见了两族边境的惨状。
古青言听着他的讲述,拿起一块轻雾锦在手中翻看起来。只是她生于商贾之家,供职财神殿中,于鬼怪之事着实没有什么经验,看了良久也不曾瞧出什么异样。但不知为何,这轻雾锦上的气息隐隐让她有些排斥。
“那你可看明白了?这些轻雾锦是衣服鬼不是?”她问。
睿安摇头,“衣服鬼不作乱时,伪装得与寻常衣物无异,是很难看出异样的。但既然这锦缎所用蚕丝来自蚕妖,便绝无可能安然。”
古青言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想来是有什么隐情,却不肯与她分说。想了想,她又问;“既然两族战场常年受此怪困扰,可有何辨别方法?”
睿安却没有立时回答,他薄唇紧抿,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以三昧真火烧之,可闻厉鬼尖啸。”
“可这鬼怪,原本也不过是因战事无辜受累的可怜生灵。直接除去也便罢了,焚烧折磨,未免太过残忍。”
睿安诧异地看向古青言。
古青言笑得腼腆:“我是不是太心软了。父母亲都说,我这样难成大事。”
“三姑娘何必妄自菲薄。”睿安正打算宽慰几句,却猛然瞳孔骤缩,“小心!”
他一把将古青言拉到身后,扯下腰间玉牌迅速化剑,向着古青言方才站立的地方劈去。
“刺啦”,布帛撕裂的声音震得古青言心头一颤。
金丝华服被长剑斩裂,刺耳的尖啸声轰鸣。断成两半的布帛仍颤颤巍巍地聚集到一起,试图越过睿安扑向古青言。
古青言此时已然反应过来,当即祭出一个银色的钱袋。钱袋飞到空中极速变大,袋口大开,强大的吸力将已经破损的华服吸向钱袋。
古青言法诀变幻,一道灰色的光影被生生从华服中撕扯出来,吸进张口以待的钱袋中。袋口迅速闭合,钱袋缩小到巴掌大小,回到古青言手中,却不复方才干瘪,鼓鼓囊囊的。
睿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钱袋,眼中似有思索,但没有多问。
古青言看向落在地上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华服,心有余悸。这几年真是在仙界安逸日子过惯了,竟未能警觉。
“这里怎么会有一件成衣?”睿安不解。
古青言捡起衣服翻看一番:“是轻雾锦制成的成衣。看制式......应当是母亲为了阿竹继任家主,特意赶制出来的新衣。”
“蚕丝被大哥哥从遥远的蚕妖族带回来,又经过织坊的工人之手。织成轻雾锦后在这库房中也放了几日了,这么长的时间里皆未有异状,却偏偏只有这件成衣露出了攻击的意图。”
古青言拧着一双秀眉思索。
又偏偏为何只攻击我呢?
睿安若有所思。
古青言又拿起一块锦缎在手中摩挲,与另一只手中的华服两相比对。无论是未成衣的锦缎还是已成衣的华服,都隐隐有种让她排斥的气息。但后者排斥之感更胜前者。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不如我们再将几匹缎子送去制衣,看看制成的新衣是否也会同这华服一般作乱。”
“我也正有此意。”睿安笑道。
两人敲定主意,睿安会亲自盯着制衣的全过程,待有了眉目,会再带来与古青言一同探看。
天色不早,二人锁了库房。古青言在睿安走后又不放心地在仓库门上加了一道禁制,这才放心离去。
回到房间,金毛小兽窝在床头。见她回来,一蹬腿立了起来,小脑袋一扬,气呼呼地哼唧了一声。
古青言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那时她叫阿金给她带路去找姚璃的居所,中途却拐道去帮了睿安一把,竟也忘了将阿金召回来。
“都是我的错,害你白跑一趟。”古青言将小兽托在掌心,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歉疚。
小兽大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把头扭到另一边,又哼唧了一声。
古青言无奈,掏出金银喂食之,遂息怒火,主宠安睡。
“今日被衣服鬼之事横插一脚,也没能顾得上去找姚璃。罢了,改日再去吧。”古青言迷迷糊糊睡着前这样想。
第二日清早,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将古青言从睡梦中惊醒。
“古青言,是你将妹妹的礼服弄坏的?”
衣服鬼的设定在《阅微草堂笔记》等多本古书中都有记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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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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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斥刁奴搭救美人,衣服鬼暴起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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