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多,远在杭州的陈鸿宇收到Alan今天拍的照片,不出意外的他从一众照片里锁定了那木日。
徐弋阳还在洗澡,床上的手机响个不停。等他出来时,第五通电话刚刚挂断,徐弋阳擦着头发,满腹狐疑地拿起手机,陈鸿宇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多连续的电话,该不是有什么急事。
正准备回拨过去,对面比他先一步打来。
“喂?”徐弋阳声音懒散,“我刚才在洗澡,怎么啦?”
“嗯,你在外面我不放心。”难得陈鸿宇会说些关心人的话,让人听得心口热,“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恢复一点吗?”
“不是还有宋词吗,别担心。”徐弋阳边说边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粗略和陈鸿宇复述了一遍,当然他跳过了和那木日有关的细节。
“总之,今天除了没看到九曲日落,其他都挺好的。我准备明天再去一趟碰碰运气。”
陈鸿宇全程没打断认真听完,最后问他,“明天还去吗?”
“是啊,不然多遗憾。”徐弋阳岔着腿躺在床边,闭着眼睛慢慢揉太阳穴,无奈地抱怨道,“才刚刚开始找感觉,但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要急着想,累得话早点回上海,下次再去。”
陈鸿宇的声线沉稳,徐弋阳也听不出他到底怀了何种情绪,只能打哈哈应了下来,又关切地问道,“你杭州的事处理地怎么样了呀?”
冷场了几秒,徐弋阳明显听到对面鼻息深长。
“还在处理,你记得按时吃药。”陈鸿宇顾左右而言他,不想多谈,徐弋阳以为生意棘手,聪明的闭嘴。
吃药,其实从陈鸿宇独自返航的那一刻起,徐弋阳头疼恶心的症状便好了不少,真是应了陈鸿宇才是症结所在。
陈鸿宇稍后又关心了几句便挂断电话,徐弋阳怔愣了一会,总觉得陈鸿宇有些反常,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属于巴音布鲁克的第二个夜晚,徐弋阳一夜未眠,夜风裹挟着思绪,脑海却一片空白。
朗朗明月,悬于遥远的雪山顶,比昨晚的更亮一些,清晖洒向无垠的草原,却没办法照进混沌的心。徐弋阳明明觉得有些东西近在眼前,但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手生拉硬拽着不让他靠近,那些缺失的碎片变得和天上的月亮一样遥远。
查了第二天的天气,晴天。
徐弋阳祈祷足够幸运,明天能见识到难得一见的九曲日落。
当然,还有那木日。
再次见到那木日,他换了一身打扮——海蓝色的蒙古袍,扎着棕色的皮质腰带,上面缀着几颗醒目的红珊瑚。他梳起额前的头发,衬得他脸型更明朗立体起来,单眼皮但有神,看向徐弋阳的目光总是坚定沉静。
下午的光落了一半在他肩头,他从早上开始就在这了。
徐弋阳见到他的民族风打扮,自然眼前一亮,快速拍了张照后跑向那木日并主动伸手,也不管对方下一个客人到底是不是他。
“拉我上去!”
宽厚带着粗茧的手掌握上徐弋阳的手,借着劲儿徐弋阳跨腿蹬了上去。
“那木日,你今天果然在。”徐弋阳声音雀跃掩饰不住的开心,“你的衣服真好看。”
“是嘛?”被夸好像并没有让那木日开心,只见他扬起手里的马鞭吁了一声,黑马蹬起蹄子向山上跑去。
“今天能看到日落吗?”徐弋阳问他,“九个太阳,我真想看看。”
那木日指着西头的天,万里无云,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应该没问题。”他说。
蒙古袍宽大的袖子罩在徐弋阳的腰上,近了看才发现袖口的滚边上织着同色系的祥云纹,他的风衣下摆被压得很实,徐弋阳悄悄伸出手指摩挲着袖口边缘,以为不会被发现,谁知他的小动作全都落在了那木日眼里。
那木日故意抖擞一下手臂,马儿收到了感召,撒开了蹄子一路向山顶奔袭,徐弋阳被吓得惊出一声,屁股颠着身体向后仰,那木日顺手扶正他的腰,徐弋阳顿时臊得慌,扭捏着想挣开。
“别乱动,当心摔下去。”
那木日甩起缰绳,动作凌厉洒脱,他们的速度更快了,马背的黑色鬃毛随着步伐飘扬起伏。徐弋阳紧张的用大腿夹紧马背,腰板僵在那儿进退两难,早就忘了自己还攥着别人袖子。
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山顶,徐弋阳却已经出了一身汗,而Alan此时还在山下苦兮兮排队等摆渡车。
“到了。”那木日放缓了速度,松下缰绳,“你的手……”
徐弋阳这才发现他从攥着人家衣袖变成握住手腕子,尴尬地松开抽回,带过衣袖的时候发现那木日戴着一串翠绿的手串。
“不好意思……”他说,“刚刚实在太快了,你都没提醒我就加速。”
那木日先下来,拍了拍袍子向徐弋阳伸手。
“下来吗?”袖口下滑,那手串整个展露出来,原来不全都是绿色,中间还穿了几颗红珊瑚,牛血红色,品相比他腰上缀的那几颗还要好。
“你的串真好看。”徐弋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是绿松石吗?我也想去买一条。”
那木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不以为意笑了笑,“识货啊。”
然后便不再多言。
徐弋阳不明所以,总觉得他忽冷忽热难以捉摸。
观景台上照例人山人海,徐弋阳懒得过去挤,下来后便站在山坡上四处晃悠,他还想着要找白色的马,但又不敢多问那木日,怕他知道答案又怕他不知道答案,所以还不如自己去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过去?”那木日今天也没下山,牵着马像是特地在等他。
徐弋阳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一无所获,所有能看到的白马都不是他想找的那一匹。
“挤不过啊……”徐弋阳长叹一声。
这样好的天气,乌泱泱的人压在山头上,阵仗比昨天更盛,其中不乏各地中老年摄影协会会长等等,徐弋阳实在是不想过去凑热闹。
“你喜欢去人少的地方。”那木日突然来了一句,“想去吗?”
“去啊。”徐弋阳头脑一热便答应,话都说出口了才考虑对方到底可不可靠。但他的潜意识似乎对那木日充满信任,可能是他的一举一动包括身型都让人感到安全感满满。
“你在新疆呆几天?”
“后天就回去了。”徐弋阳底气不足,弱弱的回答道,“时间不够。”
那木日没扫兴,心里盘算了一下告诉他,“是走不了太远了,但新疆的美景遍地都是,这天山附近就够看了,巴音布鲁克到那拉提,和大部分游客反着走,怎么样?”
“真走吗?”徐弋阳犹豫,毕竟他对那木日一无所知,仅靠第六感也没法真正佐证他的来路。
“看你啊。”那木日无所谓地回道,“你要是想去就和我说。”
“我考虑一下吧。”
Alan上来后,差不多快到了九曲十八弯日落的最佳观赏时间点,此刻所有的游客都堵在了那块观景台边上,即使是徐弋阳也不能落俗,簇拥在人群里去欣赏天下盛名的自然景观。好在他是个大高个,即使挤不过前头的大爷大妈,徐弋阳也能踮踮脚一睹真容。
视线终点处悬着橘红色的落日,蜿蜒的河水静静地淌过辽阔的草原,天是一半深蓝一半玫红,一望无际的草原也跟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褪去绿色,只为给一会的主角让出位来。
九个日落同时出现,需要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差一分差一秒都有可能失之交臂,而金秋九月是最容易邂逅此番美景的季节。徐弋阳伸长了脖子,眼见着天地之间慢慢的只剩下瑰丽的红色霞光,前头的大爷们齐声数着数。
“一个——两个——三个……”
打了蜡的红色缎带上,逐一闪耀出镀了金光的倒影,那是日落与人间最后的缠绵与眷恋,像一枚镶钻的发卡别在了九曲十八弯的粼粼波光上,荡漾的碧波变成大地的青丝,绽放出盛大的光芒只为留住天地尽头那唯一的情郎。
“七个——八个——九个!”
激动的呼声响起,今天来这的每一个人都是幸运儿。
眼前的景象和“秋天”的照片重叠又出现在徐弋阳的脑海里,绯红的落日一点点沉入河谷,也沉没于他的心海。
几缕断续模糊的影像闪回,徐弋阳在落日彻底消失之前爆发尖锐的耳鸣,昼夜交替的瞬间,记忆的阀门似乎打开细小裂隙,他努力去够那一丁点的线索,却只能看到几个短暂的像幻灯片一样的片段——一整片剔透的冰川,一匹纯白色的马,一个举着相机给他拍照的男人。
头疼恶心的感觉卷土重来,徐弋阳单手扶额眼看着就要栽下去,一旁的Alan发现后赶紧稳住他向后撤。
“徐总!”
Alan一边喊他一边四处张望想找人帮忙,恰好那木日还在等他们下山,见有不对劲赶紧过来。
“怎么了,低血糖吗?”那木日拧开一瓶水递给徐弋阳,和Alan说道,“喝点水,要不我先送他下山?山下有食物。”
“能行吗?”Alan不太信任他。
徐弋阳喝了水稍微清醒一点,有那木日在,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症状都有所缓解。
“你送我下山吧。”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但不知该从何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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