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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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乔溪推门进来,乔嘉泽让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乔溪,乔嘉泽,还有那个平头男三人。
“小溪厉害呀。”乔嘉泽笑眯眯地看向乔溪,手中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我爸刚才来都没能解开你的咒术。不错不错,不愧是下一任族长。”
乔溪并没有理会乔嘉泽的玩笑,只走到那个面目全非的平头男人面前。
乔溪伸出手,握住了坚硬的黑色驳角。
下一刻,乔溪猛然发力,黑色驳角上隐隐有金光顺着纹理没入破损的头颅。
乔溪松开手,退了两步,口中轻念一声。
破——
昏睡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只是那双眼,显然非人瞳。
乔嘉泽叩了叩桌子,挺止了背,“现在,醒过来的是驳?”
乔溪嗯了一声,她站在那只驳前,视线上下打量着。
“你不聪明,眼光还不好。”
那双兽瞳轻轻动了动,一眼就瞧得出不是人,可偏偏看着又十分像人。
乔嘉泽心中无端生出恐惧来。
驳在凶兽中算不上最穷凶极恶的,可食虎狼豺豹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若是真叫它占了这平头男的身子……
乔嘉泽无端打了个冷战,他抬头去看乔溪,仍旧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驳缓缓转动着眼珠,像是还不太熟悉如今的躯壳。
布满了红血色的眼睛终于移转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能够看清乔溪的脸。
“占人身……”
“……需其食同族再食我族……”
“咎由……自取……”
驳每吐一个字,嘴唇都长得极大,几乎叫乔溪看清楚内里每一颗牙齿,以及牙齿上挂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残存肉丝。
乔嘉泽面色有些难看,他站在乔溪右侧,听了驳的话,偏过头去看向乔溪。
“它……”乔嘉泽说话时有些磕绊,似是不知该怎么去说,“什么意思?这男的先前杀了人吃了人肉?”
乔溪偏头看向乔嘉泽,并没有砍口,可那眼神分明是肯定了乔嘉泽的说法。
乔嘉泽哈了一声,那一声哈极为短促。
虽说他在妖异局也有挺长一段日子了,也并非没有遇到过命案。
可是多数……不,应该说乔嘉泽所接触到的所有命案都是妖异犯下的,他还从没遇到过有人杀人牵扯在其中的事情。
乔嘉泽哈过一声后,沉着脸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我去打个电话,要是有人杀人牵扯在里面,就不仅仅是我们妖异局能够处理的了。”
乔嘉泽的动作极快,大衣带出一道风来。
让乔溪在他离开屋子后,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驳仍旧用那双泛着黄,掺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乔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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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嘉泽沉着脸拨通了电话,刚刚说完,便看到乔溪推门走了出来。
“小溪?”
“我要回去休息了。”乔溪微微垂着眼,“驳现在和那个人还在争抢身子,问也问不出什么。”
“是……”乔嘉泽下意识地点头,“你忙了一天了,是该好好休息。”
乔嘉泽伸手捏了捏眉心,“我送你回家里休息,我妈她还没回来,我和爸今天估计也回去不了,你一个人好好睡一……”
乔嘉泽往外走出去一截才发现乔溪并没有跟上来,他回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乔溪。
却见乔溪缓缓摇了摇头,“我不去你家,我的东西都在沈鹭车上,我要去找他。”
“现在?”乔嘉泽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现在太晚了,明天再……”
“我有法子找到他。”乔溪动了身子,她穿过乔嘉泽,沿着那条长长的走廊往妖异局外走去,“你忙你的去吧,你们妖异局的画卷拦不住我。”
“小溪。”乔嘉泽开口喊乔溪,可乔溪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往外走去。她走得不算快,可背影却是十分坚定,即便乔嘉泽还没追上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劝不住她。
即便知道了,乔嘉泽还是抬脚准备追上去。
“乔嘉泽。”乔嘉泽刚走了没两步,便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乔嘉泽回过头去,“爸……”
“你跟我过来。”
“可是……”乔嘉泽没动,“总不能让小溪自己走。”
“她用不着你操心,就是有你对付不了的情况,小溪也绰绰有余。”乔一松咳了一声,双眼一瞪,“还不给我滚进来。”
乔嘉泽立在原地,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乔溪的背影,才跟着乔一松进了屋子。
走出妖异局的大门时,那轮银色的月亮高悬在乔溪的头顶。
月光像是凝滞了,落在乔溪面前,蜿蜒出一条长长的路。
乔溪摸了摸口袋,摸到了先前系在黄符上的红绳。
食指微曲,乔溪将红绳在食指上方绕了几圈,绕到最后一圈时,红绳自个儿打了个结,套在了乔溪的指头上。
乔溪的指腹盖在那红绳的结上,按了两按。
那条月光凝出的道路变得更加清晰,乔溪抬脚,沿着那条路往深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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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鹭在那条美食街上和乔溪分开后,并没有急着回家。
在乔溪他们离开后,很快又来了一批人。
他们态度很好,客客气气地将还围在烧烤摊外的人请离了现场,还一一检查了手机。
喧闹嘈杂的小吃街很快就空空落落的,沈鹭也顺着人群驱车离开。
可当他驾车汇入来来往往的车潮时,却是不知该往哪里去。
平时这个时候。
沈鹭微微凝眸,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在自家的酒吧醉生梦死。好叫脑子里那个一直出现的声音消失。
可今天,那个一直,一直缠着自己的声音却是未曾出现。
沈鹭的视线落在了被他随手放在一旁的黄色符咒上。
那个絮絮叨叨的声音,好像从乔溪出现后,便再也没有出声过。
沈鹭笑了一声,仰头靠在了靠背上。
十五年前,沈家发生过一起惨案。
那辆深灰色的轿车里,坐了四个人。
沈鹭,沈鹭的父母,还有沈鹭即将出国留学的哥哥。
在去机场的路上,渣土车侧翻过来,压塌了沈鹭坐着的轿车。
除了沈鹭沈鹭以外的三个人,都是重伤不治。
那一年,沈鹭刚刚十岁。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起了这件事,沈鹭闭上眼时,那天的场景无比分明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渣土车从侧边冲过来前,沈鹭正和沈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话。
或者说,是沈鹭在说,而沈鹤在听。
“哥哥记得给我寄玩具。”沈鹭那时候正沉迷于各式各样的机甲,听沈鹤说他念书的地方能第一时间买到最新的,更是攥着沈鹤的袖子不松手,“每一个都要给我寄。”
“小鹭,哥哥是去念书的,不是当你的代购。”沈母侧过身,她眉眼温和,虽是在教育沈鹭,却听不出半点训斥的意思。
沈鹭吐了吐舌头,他往前凑了凑,“妈妈,我能每个月都去看哥哥吗?”
开车的沈父微微偏过头,“小鹭,哥哥是去念书,不是去玩儿。每个月不行,但是你在家乖乖的,爸爸可以每两个月带你去看一次哥哥。”
“你啊,就会惯着小鹭。”沈母笑着嗔怪,可下一秒她的笑就凝固在了脸上。
尖利到有些变形的声音在车内炸开。
“小鹤!护好弟弟!”沈母大半个身子都从副驾上探了出来,她伸手按住了沈鹭的肩膀。
沈鹭有些茫然地被沈鹤揽进怀里。
方才还亮亮堂堂,有阳光穿过的车子陡然变得昏暗。
沈鹭只看见向来冷静自持的哥哥,脸上难得带了惊恐神色。
沈鹭偏头去看,他的视线被哥哥和妈妈遮挡得很严实,只留一点点缝隙。
他从那个缝隙里看到巨大的,几乎是他们车子三四倍大小的渣土车,侧翻过来。
还不等十岁的沈鹭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颠簸袭来,他的脸上一片温热。
母亲惊惶的呼喊声消散在了喉咙里,四周归于寂静。
那场车祸称得上惨烈。
沈鹭的父母在渣土车压过来的一瞬间便失去了生命。
生路的哥哥沈鹤,被一根钢筋贯穿了胸膛,送进医院后,仍旧重伤不治。
只有沈鹭活了下来。他不光活了下来,甚至不曾受到什么伤。
沈鹤被送去医院时,还清醒着。
他死死握着沈鹭的手,那双平日总是温和地看着沈鹭的眼睛,夹杂着十岁的沈鹭所不明白的情绪。
十岁的沈鹭不明白。
但二十五岁的沈鹭明白。
那眼里的是不甘,是害怕,还有一丝丝对自己的恨意。
如果不是沈鹤听了沈母的话,下意识地将沈鹭护在怀里。那根尖利的钢筋,穿过的应该是沈鹭的胸膛才是。
沈鹤并不讨厌这个弟弟,相反,他很喜欢这个弟弟。
如果沈鹤像沈父沈母那样,当即死了,也许并不会有别的想法,只会因沈鹭还活着而安心。
可他残存了一口气。
残存的这一口气,让他毫无尊严,痛苦地又活了一段日子。
没有人能平静地面对死亡。
更何况,沈鹤当年刚刚十八岁,虽不再是个孩子了,却也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大人。
沈鹭猛然睁开眼,他攥紧了手中的黄色符纸,眼前有些朦胧,街边的路灯碎成了一颗又一颗的星。
沈鹭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的街道。
街道尽头,一起待了一整个白日的少女缓缓走向他。
沈鹭坐直了身子,他放下车窗,看向站在车旁的乔溪。
乔溪看着面前的人额头布满汗珠,微微蹙眉。
“你被魇住了。”乔溪说得笃定,“梦见什么了?”
沈鹭有些疲惫地伸手按了按眉心,“没什么,你忙完了?我送你回半麓山的别墅休息。”
乔溪打开车门,兀自钻了进去。
她蜷缩在后座上,沈鹭也没什么心力同她多说什么,只沉默地重新发动了车子。
车子刚刚行驶出去百来米,沈鹭突然听到乔溪的声音。
“能……开着车里的灯吗?”
沈鹭放慢了车速,“开着视线会差一点,只能慢慢往前开。”
“嗯。”乔溪应了一声,她抬头看向车顶发出昏黄光亮的光源,声音有些恍惚,“那就慢慢开吧,我不着急。”
也不知是不是开着灯的缘故。
乔溪觉得自己缓过来许多,不再像先前那样如坠冰窖般,周身都泛着凉气。
“你们走后是发生什么了吗?”沈鹭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乔溪,发现乔溪同先前比起来,看着苍白了许多,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
“山海经里记载着一种兽,驳。”乔溪轻声道,她看着车顶,将自己熟记于心的有关驳的介绍背给沈鹭听。“其状如马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驳这种异兽,亦正亦邪,它能以豺狼虎豹之子为食,自然是十分凶恶。可驳却也能使人免受兵刃之灾,也是一种祥瑞。”
“这次遇到的这只驳啊,想要占了人的身子,把自己活成人。”
“活成人?”沈鹭觉得有些荒诞。
“是啊。”乔溪幽幽道,“那个平头男人,就在我面前……”她晃了晃手,比画着距离。
“一指宽的地方,嘭一声,脑袋炸了个洞,长出了驳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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