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空气带着新学期的躁动。阶梯教室里灯光白得有些刺眼，学生们陆续落座，翻书、开笔记本、低声交谈。空气里混杂着咖啡的香气和纸张的清新味。
门口的脚步声忽然停下。有人抬头。
伊莲娜·沃斯教授推门而入。
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外套，里面是简洁的白衬衫，围巾松松地打在颈侧。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银丝被教室灯光捕捉出来，像是细微的电流。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到讲台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阶梯座位。
教室的声响一点点收敛下去。
“Physics 302：Mathematics, Reality, and Thought.”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绷紧的弦，让人立刻收心。
“我不打算在第一堂课浪费时间告诉你们教学大纲。”她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大纲只是行政部门的产物。真正的问题是——你们为什么坐在这里。”
前排有学生偷偷笑了一下。有些人因为物理，”她的目光掠过一位理学院女生，“你们相信公式能解释宇宙。”
“有些人因为数学，”她看向另一排，那里一名女孩正攥着线装的笔记本，“你们相信结构比现象更可靠。”
“还有人，是因为哲学。你们想追问意义。”
她停顿了一瞬，视线落在靠窗的位置。
一个女孩正半低着头，耳边还挂着来不及收起的白色耳机线。黑发有些卷，笔记本摊开在桌上，纸页空白一片。那一刻，她下意识抬头，与教授的目光正面相撞。
女孩叫埃米莉亚·哈特（Emilia Hart）。
她是数学系的学生，却常常怀疑自己并不真正属于这个专业。她对数字敏感，却更在意它们背后隐藏的意义。她不该在最后一刻点下这门跨学科课程，可偏偏手指点下去的瞬间，她有种无法解释的冲动。
伊莲娜没有移开目光，粉笔在她手中轻轻敲击黑板。
“如果明天开始，牛顿定律被证明只是局部规律，广义相对论被另一种理论取代——你们还会相信‘真理’这个词吗？”
空气骤然凝固。有人屏息，有人手里的笔悬在半空。
“数学有极限，物理有极限，哲学也有极限。”她写下一个词：Limit（界限）。
“当这些学科触及界限时，你们要决定的不是‘学科’，而是——你自己愿意怎样思考。”
她放下粉笔，转身。
“所以，这门课不会给你们答案。它只会让你们拆解问题。”
话音落下，她简短收尾：“欢迎来到新学期的第一堂课。”
教室鸦雀无声。
?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像从紧绷的梦境里惊醒，三三两两走出去。有人激动地讨论，有人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埃米莉亚却没有动。她盯着黑板上的“Limit”，心里像被轻轻推开了一道门。
教授合上文件夹，正要离开。她猛地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追到讲台。
“教授。”她喊。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得让周围还没走远的学生都回头。
伊莲娜停下脚步，回身。近距离看，她比在讲台上更让人心慌：眼神安静而锋利，唇线冷峻，却透着难以忽视的专注。
“有什么问题？”她问。
埃米莉亚迟疑，却还是脱口而出：“您刚才说真理可能不存在……那您自己呢？您还相信吗？”
这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鲁莽。但教授没有生气。她只是微微眯眼，像在认真思考，然后缓缓答道：
“我相信——问题比答案更真实。”
说完，她转身走出教室。
埃米莉亚站在门口，看着她背影在长廊尽头的玻璃窗下消失。午后的光照在那条墨绿色丝巾上，像一道无声的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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