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西翼仪器室。
埃米莉亚提早五分钟到，门却已经开着。屋里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伊莲娜坐在桌前，眼镜架在鼻梁低处，屏幕上亮着一张古老的扫描件。她的指尖轻轻在触控板上滑动，眉间的纹路比平常更深。
“你来了。”她抬头，声音里带着一点疲惫，“电脑在左边，文件都在这几只袋子里。每份清单标注编号，录到电子表里就行。”
“好的。”埃米莉亚迅速戴上手套，把文件小心取出。
第一份是一叠会议记录，边缘泛黄。她把编号输入，键盘发出轻轻的声响。
“字体用统一的。”伊莲娜提醒。
“Times New Roman 12号？”
“对。”
——对话短短，却有一种不动声色的默契。
屋里静了一会儿。雨还在下，窗外传来水流顺着石墙滑下的声音。
忽然，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
“Voss教授，您在吗？”
是院里的年轻助理，抱着厚厚一摞文件，气喘吁吁。
“院务会临时要这些预算表，麻烦您签一下。”
伊莲娜眉心更紧，但还是起身接过，一份份翻看，拿起钢笔签名。助理急着催：“不好意思，他们等着呢。”
“我知道。”她语气平淡，却在签完最后一份时轻轻叹了口气。
助理匆匆离开。
屋里恢复安静。埃米莉亚偷偷看她。那一瞬间，她觉得教授不再是不可动摇的存在，而只是被无数琐碎事务牵扯的人。
“您……很讨厌这些吗？”她忍不住问。
“没人喜欢数字游戏。”伊莲娜放下笔，“但行政也需要数字。只是和我们的意义不同。”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倦意。
——这一刻，埃米莉亚比任何课堂都更清晰地看见她的孤独。
她没再追问，只低头继续录入。
?
午后，斯科特太太又送来一壶茶，还附带一小盘柠檬片。
“姑娘们，喝点热的。外面风大，别冻着。”
“谢谢。”埃米莉亚接过，心里莫名一暖。
伊莲娜喝了一口，淡淡说：“柠檬片会让茶涩。”
“可会让味道轻快。”埃米莉亚小声反驳。
教授看了她一眼，竟然没有反驳，只把杯子放到一边。
“你喜欢？”
“嗯。”
“那就留给你。”
这句话说得像随口，却在埃米莉亚耳里掀起一阵细密的颤动。
?
傍晚时分，风渐渐大了。仪器室的窗框发出轻轻的吱呀声。她们正整理最后一摞散页，纸忽然被风吹起，像一群白色的小鸟扑腾散落。
埃米莉亚下意识去追，一页纸飘到她脚边，她弯腰去捡。另一页却扑到教授桌前，停在她膝头。
伊莲娜伸手压住，指尖正好按在那行字上：
“真理不是目的地，它是逼近本身。”
她愣了半秒，缓缓抬头。
埃米莉亚正望着她，手里还攥着另一张纸。雨声在窗外密集敲打，像替她们屏蔽了外界。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安静。
伊莲娜把那页纸叠好，递过来：“放回去吧。”
“好。”埃米莉亚接过，指尖轻轻碰到她的指节，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真实。
?
夜幕降临时，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今天辛苦你了。”伊莲娜说。
“不辛苦。”埃米莉亚合上电脑，忽然笑了一下，“教授，我觉得这些清单就像门口的鞋子。”
“鞋子？”
“有人认真摆整齐，有人随便踢一边。可无论如何，它们都见证了屋里发生的事。”
伊莲娜盯着她几秒，唇角似乎轻轻弯了一下：“你总是这样，把小事看得很重。”
“那不好吗？”
“……不坏。”
她把门禁卡推回去：“明天不用来了。我会自己录完。”
埃米莉亚心口微微一落，却还是点头：“好。”
教授披上外套，推开门。风夹着雨扑进走廊，灯光把她的身影拉长。
“哈特。”她忽然回头。
“是？”
“鞋子放整齐，确实更容易记住。”
说完，她便转身消失在雨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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