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学院礼堂。
新学期的跨学科研讨会每年都会举行一次。主题宽泛——“结构与叙事”，足够让物理、数学、哲学、文学的人都来各说一套。长长的木质桌排在舞台上，话筒闪着冷光，投影幕布挂到舞台的最上端。
埃米莉亚和几名同学一起走进来时，座位几乎坐满。她原本没打算来，可导师在课上提醒说这是“必听活动”，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赶来。
一落座，她的目光便下意识地搜索。
——果然，她在舞台中央看见了那个身影。
伊莲娜·沃斯。
她穿着深黑的长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衬衫，袖口收得干净。她神情镇定，手边摊着几页打印稿，却始终没有去翻，仿佛她不需要任何准备。她身边坐着几位教授，其中还有Annabel·赖特，她正和旁边的人低声调笑。
灯光打在舞台上，把伊莲娜的轮廓照得冷冽。她没有笑，只偶尔抬眼环视，像在衡量一个未展开的证明。
“她是主讲吗？”同桌的同学小声问。
“对。”埃米莉亚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
主持人开场，介绍了一长串学科与嘉宾。随后话筒传到伊莲娜面前。
“结构与叙事。”她开口，声音平稳，却立刻压住了全场的窃窃私语。
“有人认为，科学的结构足够自洽，不需要叙事。也有人认为，没有叙事，就没有意义。”她顿了顿，环视全场，“但真正的问题是——当结构和叙事冲突时，你选择相信什么？”
幻灯片亮起：屏幕上是一张公式推导图，旁边却配着一段小说的片段。
“这是同一年的产物。”她说，“一边是物理学家提出的近似方程，一边是文学家写下的故事。你会说，前者更接近真理吗？还是后者更接近人心？”
她的语速不快，却每句话都像钉子。台下有人飞快做笔记，有人抬头呆呆看她。
埃米莉亚的呼吸乱了节奏。她第一次看见教授在这样公开的场合发言，光几乎是从她身上折射出来的。
“科学不是冷的。”伊莲娜继续，“它的冷静只是伪装。真正的科学家，知道自己在讲述一种可能性。数学不是冷的，它的公式像诗，只是你们不习惯读它的节奏。”
她停顿一下，抬眼看全场。那一瞬间，目光仿佛穿透所有人，落到某一个点上。
埃米莉亚心头一震，几乎要以为那是对她。
掌声在最后轰然响起。有人兴奋地讨论，有人神色复杂。
?
午休时，礼堂门口挤满了人。年轻的研究生围着Annabel问问题，另一边有人排队和伊莲娜交谈。
“她太强了。”诺拉拽着她的胳膊，“你看那几个文学系女生，眼睛都直了。”
“嗯。”埃米莉亚低声。
她没过去。她只是远远站着，看着那道被人群簇拥的身影。每个人都在叫她“教授”“博士”，用敬畏和距离去称呼她。
——而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喜欢这种光。
可这种光也把她们隔开。
?
人群渐渐散去。埃米莉亚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喊：“哈特。”
她猛地一怔。
伊莲娜正站在台阶上，手里夹着那叠讲稿。她没有喊第二声，只静静看着她。
埃米莉亚走过去。心跳像擂鼓。
“你没上来提问。”伊莲娜轻声。
“我……不想打扰您。”
“那你想问什么？”
埃米莉亚愣住。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她却仿佛被这句话单独拉进一个小小的空间。
“我想问——”她艰难开口，“您刚才说，结构和叙事冲突时，要选择相信什么。那您呢？您会选哪一个？”
伊莲娜静静看她。良久，才回答：“我会选能让我继续写下去的那个。”
她说完，转身走下台阶。外面的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发丝。
埃米莉亚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
下午的分组讨论，伊莲娜没有出现，只有几位副教授代替。
诺拉在旁边小声抱怨：“她们这些大人物，总是闪亮一下就走。”
埃米莉亚没有应声。她的心思还停在那句话上。
她忽然意识到，那或许也是一种答案。
傍晚，礼堂外的钟声敲响。人群散尽，天色沉下来。
埃米莉亚独自走出校门，风带着寒意。她抬头看见礼堂的灯还亮着，窗内的舞台空空，只有一张被遗忘的椅子。
她停下脚步，心口轻轻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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