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夏日将消毒水的气味平等地施加在每个人身上。我被这难闻的气味呛醒。

母亲正满脸愁容地坐在病床旁,父亲站在母亲身后看着窗外,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小满,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母亲破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拨弄着我的碎发。父亲转过身,他脸色有些疲惫,但还是竭力压制着疲倦。

见我不说话,母亲叫来了医生。医生说我是因为淋雨着凉,发起了烧,高烧不退才晕倒了。母亲下班回家后发现倒在客厅的我。

医生让我住院观察三天,没有问题就能出院了。

“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医生问道。

我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大脑放空,双手捏紧了床单,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膝盖痛。”我颤抖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片刻的和谐。

起初,医生认为是发烧引起的关节疼痛,他在询问病因后,神情严肃起来,他告诉母亲要进行进一步的检查,担心是由原发疾病引起的关节疼痛。

下午,我便接受了全面的检查,医生排除了肿瘤和恶性疾病的可能,他建议母亲带我去大医院的精神科做个心理检查,他怀疑是某种心理原因引起的关节疼痛。

九月,我在市级人民医院住院部住院。我并不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那天母亲拿着病情报告单一句话也没有给我说,父亲只是看了我一眼,随即,与母亲回到了卧室。

我透过狭小的缝隙依旧能感受到他们膨胀的情绪,他们不好对一个病人发落,只好找个空间给自己放气。

三天后,我便来到了住院部。

两个月前,母亲还在和父亲讨论我高中是否住校的事,父亲打算买一辆车每天接我上下学,母亲觉得这样比较浪费时间,她觉得住校好,这样我还能多睡一会儿。最后,两人决定让我住校。

我的病房在住院部三楼最里边一间,阳光时不时光临我的病房,我通过观察影子打磨了不少时间,上午影子短,不能清楚地看到树叶影子的形状,下午影子长,我能在影子中找到几对翅膀的影子。透过四角玻璃向外探去,能看到一颗矮小的银杏树的树冠和几颗玉兰树开放的花。

身体像被海水泡得肿胀,我躺在病床上,感受生命的瞬间仅在于用力挣扎的眼皮。世界在我眼中一黑一亮,一关一开,这样,一天就过去了。

我整天和一些药丸打交道,总有一种支撑不起身体的错觉。

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像是莫名其妙被人抛在这里一样。

和我一个病房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女,她留着短发,宽大的病服也遮不住她干练的气质。她整日拿着书,很少顾忌周边的事物,我刚来的那几天她没有看我一眼,她只是低着头坐在病床上认真地看着书。唯一能触动她的是窗边的日出。

她每天早晨总是站在窗前等待日出,在我住院之前,我以为病人不能对任何的事物有所期待。她会在窗边站上半个小时,在太阳完全升起来时,她会弯下腰观察日出,最后才坐回病床上。

得病后,我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对生活抱有的希望聊胜无几。母亲隔三差五来医院看望我,她带了几本书和我喜欢的玩偶。母亲和我谈的最多的是那只黑猫,我以前叫它秦小白。

上次回家,我在楼下遇到了秦小白。它长大了许多,但瘦的可怜,头顶少了一撮毛,露出了肉色的皮肤,皮肤上还有没有好全的疤痕。它一见到我便在我脚边翻肚皮,我抚摸着它,手掌在凹凸不平的皮肤上游走,它伸出舌头舔舐我的手指。

我哭了出来。

带它回家吧。母亲在我身后说。

小白是一只活泼的猫,它很乖从不拆家,可惜它遇到了一个沉闷的主人。我整天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余图生家的天花板泛着黄,我在迷离中能看到一片蓝。医院和家中的天花板都是白色,我试图把黄色的天花板想象成白色,这样没有生命的白色会毫无征兆地占据我都脑海,那段没有色彩的记忆也会随之被覆盖。

我的身体无法欺骗我的大脑。当我想通过大脑控制自己身体时,身体会以更惨烈的方式控制大脑。

我会来到陌生的街头,身体会出现红色的挠痕,我会安静地躺在地上……我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过去的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中到底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我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没有思想,没有温度。我不清楚下一次清醒究竟是什么时候。

我在路上遇到的行人,他们冷漠地从我身边路过,他们似乎看不见我,我也摸不着他们。

他们披着一层无形的枷锁,慌忙地与我擦肩而过,我想就算我疯狂叫喊他们也会充耳不闻,因为他们身上有层枷锁,或许枷锁在我脑海中。我反复陷入自我怀疑,不断反问自己。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大人永远不会教育孩子如何应对这件事,社会以一种几乎残暴的手段改变受害者的形象,使加害者变得高尚。

人们永远不肯正视两者的关系,他们不能以受害者的立场去审判加害者,反而以加害者的角度逼迫受害者成为谋害自身的同谋。人们在面对这一事件时集体失语,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是证明加害者的“圣洁”,再以极其恶劣的心理去揣度受害者。

性霸权者必须行最大的恶,如果他们是一个优秀的家长、慈祥的老师、善良的邻居,人们会忽视他们的恶,放大他们少有的善。

从来没有一种事件会让集体如此默契地分裂,从来没有一种处境能让受害者如此迅速地否认罪行。从性霸权出现以前,这类情况从未出现。

当受害者处境变得狭隘、边缘,谁又会去追求塔尖上的正义?

当性压迫者追求正义时,总有成千上万的理由让他们再次处于被压迫的境地。世界逼问性压迫者为什么要承受压迫,为什么不奋起反抗……可世界从来不质问性霸权者。

如今我是什么地位,我躺在病床上不断思考这个问题。

住院后,我的思维不便太集中。有时看着书想起了住院时间,看着落叶想起了星空,有时看着美好的朝阳会想该以何种方式离去,偶尔郑欢会不经意潜入我的脑海里。

那是郑欢唯一一次出现在我当时的记忆中。

她递给我一个盒子,让我往楼上走,到了四楼打开盒子后敲响左边的房门。

我走向陌生的楼道,四周阴暗潮湿,像是刚遭遇过暴雨,台阶上长着绿色的青苔,我越往上走,心里就越平静。我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发出悠长阴暗的回响。我双手握着盒子,来到了房门前,照着郑欢说的那样做。

门打开之后,我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握着匕首向对面刺去,温暖的液体喷洒在我的脸上。看到那人倒地,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我僵在原地,耳边弥漫着浓雾一般的笑声,它将我笼罩在错愕之中。

郑欢穿着蓝色连衣裙,坐在台阶上放声大笑。

“你……为什么?”

“我在帮你啊!”

我惊恐地看着她和躺在血泊里的人,我被她的笑声缠绕着快要失去了呼吸,我想冲上前制止她的笑声,下一秒,郑欢便消失不见,而我依然被她声音折磨着,我紧闭双眼,捂住耳朵,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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