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峻在汪子瑜的面前是一个很健谈的老师，但是在听程虹说话的时候很安静认真。
“可能真的是我的错，我一直都没有照顾过厉冶的情绪，这个孩子是在我没有悉心照顾的情况下自己长大的，我完全不知道我到底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才会让他……”
程虹的担忧和反省都是很认真的，汪子瑜看到程虹的妆容都因为无意识的抓挠花了，明明平日她对于自己形象到苛刻的程度。
石峻轻轻的安抚着程虹：“请不要太担心，我也希望能帮上点什么忙，也许我可以和两个学生谈谈吗？”
程虹听到石峻安慰的，并愿意伸出援手的温柔话语，一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老师来了，家里冰箱里却没什么东西，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这个时间点是午饭时间，吃个午饭来得及吗？”程虹问。
“时间很短，可能来不及，不过我没有课，晚点回去也可以。”石峻很随和，回应道。
程虹去了一趟卫生间，在卫生间补了妆出门，精气神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有石峻作为主心骨，让她眼神都安心了不少。
汪子瑜突然察觉自己肩头的衣服湿了，厉冶自始至终都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汪子瑜的关注，厉冶稍微往汪子瑜的脖颈上蹭了蹭，挡住了眼睛，似乎不想看石峻。
客厅里就只剩下三人，汪子瑜不知道石峻能做什么，但是哪个学生能安心接待家访还被单独谈话的场合啊，汪子瑜浑身不舒服。
“老师，这样真的不用去医院吗？他真的哭的很厉害。”汪子瑜用手指捏了把厉冶的脸，依旧是一片湿润。
石峻安静的端详着他们，缓缓道：“你知道情绪会累积吗？”
“嗯？”
“经常能看到情绪爆发的人，可能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点燃了一个人的情绪，这实际上是有无数的日常的情绪累积在过去，一点一点积压，最终到达临界点。”
汪子瑜点点头。
他的脑海中回忆起了程虹，那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十分苛刻的人，可汪子瑜在厉冶家里住，晚上起夜，不小心撞见过在客厅偷偷哭的程虹。
那时候汪子瑜就觉得，程虹的压力可能真的很大。
厉冶呢？
汪子瑜已经不记得厉冶到底多久没有哭过了。
“你的压力这么大吗？”汪子瑜偏头，虽然问着厉冶，可得不到厉冶的回答。
“人和人本身就是不一样的，即便是无心的一句话也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压力，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总是如此。”
石峻这是在说他理解不了厉冶吗？
明明每天都在一起，他难道在不知不觉之间给了厉冶很大的压力吗？
是他的错？
“不是你的问题。”
汪子瑜一愣：“老师，你在读心吗？”
石峻只是微笑，继续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现在厉冶不是很依赖你吗？如果是因为你伤害了他，他不会这么做。”
汪子瑜叹气，点头：“那我现在咋办？”
石峻微笑道：“多陪伴他吧，就和以前你做的一样，他这么粘着你，不就是在告诉你多陪陪他吗？”
汪子瑜一个挑眉。
还可以这样思考吗？肢体语言？
厉冶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可每一个举动都在表现出他现在真正需要的吗？
石峻微笑着，似汪子瑜见到石峻将目光转移到了他旁边的厉冶身上，只是没有带着笑意，反而……有着忌惮？
石峻缓缓道：“我有个朋友，他是个军人，身材高大，身体能力很强，如果是冷兵器时代那估计就是战神了，他上过战场，战场上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死亡，他几乎已经死了。”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的朋友？虽然汪子瑜疑惑，可却发现石峻似乎不是在和他说话。
汪子瑜感觉到厉冶动了，似乎在看石峻。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许过很多愿望，如果活下来了，就要和队友一起去吃火锅，如果活下来了，一定要好好孝敬父母，如果活下来了，希望能有个可爱的女朋友，如果活下来了，希望能做个简单的安全的工作不让家里人担心……”
战场？汪子瑜没想过当兵，但是对军人很有敬畏心，听到军人的故事肃然起敬。
“所以现在他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当初没有实现的愿望，现在都有机会实现了，要珍惜现在，好好的完成曾经许下的愿望，不让那些再次成为遗憾，你们应该也会有很多愿望吧？现在还记得自己许过什么愿望吗？”
前半句话石峻似乎是在对厉冶说着，后半句话却是在问汪子瑜。
“我？我……我就想高考完之后我要把游戏玩到吐？”汪子瑜也觉得自己的愿望有些没出息，有些不好意思。
“也许有很多你自己都不记得的愿望，会有人帮你记得。”石峻道。
“是吗？”汪子瑜抓了抓脸颊，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许过什么愿望。
石峻的双手交错在一起，坐在他们的面前：“我也是，希望能够就这样安然，活下去，安全、和平、不出意外的、简单活着。”
汪子瑜望着面前的石峻，突然有面对的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成年人的强烈感觉，他的愿望听上去虽然平和，但是仔细想想还挺宏大的。
意外的，虽然面对老师的血脉压制之下，汪子瑜还是对石峻产生了一点好感。
“你们这段时间可以多休息休息，等到能来上课的时候再来吧，现在厉冶应该还需要很多时间去消化他的情绪，汪子瑜，或许过程会有些辛苦，如果有需要你随时可以给我发消息。”
“我们不去上课？没关系吗？”汪子瑜震惊，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长时间不上课？
“学校会理解，我也会和厉冶家长，和你的家长一起谈谈的，学习固然重要，但是情绪也很重要。”石峻笑着道。
天啊。
汪子瑜第一次觉得一个班主任居然可以这么讨喜的吗？
他以前觉得石峻很烦，绝对是他不知好歹了！！！
“啊——”汪子瑜突然叫了一声，从他肩膀上传来疼痛感，猛然低头，顺手推开了厉冶，“你咬我干什么？！！！”
厉冶虽然被汪子瑜压着喉咙，可却似乎并不在乎这样被压着快窒息的感觉，只是微微斜过眼睛，目光斜向石峻。
“我该走了。”石峻的声音突然一反常态，夹杂着慌乱。
“老师？”汪子瑜还没从被咬的疼痛缓过神来，石峻居然已经站起了身，迫不及待出门的背影像极了尿急找厕所的人，逃似的跑了还关上了门，前后不到十秒。
汪子瑜：“？”
汪子瑜迷惘的偏头看厉冶，被他压住脖子而无法靠近，帅气的面容，因为绯红的眼眶和脸颊染上了一丝不健康的艳色，依旧无法止住泪水，可汪子瑜却好像查看到了什么。
如同从混沌之中勉强握住了神智的丝线，正在试图从泥潭中爬出来。
汪子瑜眯起眼睛，厉冶……该不会其实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吧？
汪子瑜深深的吸了口气。
行吧。
他虽然已经决定开始讨厌这个逐渐疏远的发小，但是就算是讨厌，也不代表他们关系不好。
“我们突然有了好几天的假期哎，你能哭个够了，你尽管哭你的，我在旁边玩游戏你应该没意见吧？”
厉冶闭上了眼睛。
盈满的泪水掉落下来，再次睁开的时候清明了许多。
厉冶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微笑。
汪子瑜松开了钳制着厉冶的手，厉冶靠在他的肩上，蹭着那已经不再疼痛的、被咬出了一点点红色齿痕的皮肤处，像是安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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