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一旁更是惊讶了,二人都顿住了脚步。所谓见微知萌,见端知末,若是连何辰这样在府上多年的人竟是个内鬼,天知道这宁府多年是不是如同个筛子一般,恐怕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何辰?”良久,公主方叹道,“你可是糊涂了,这靛蓝丝线虽不寻常,又怎敢如此轻易断定?”
“书辰的袖口虽不算密,却也完整,唯有何辰,他向来体面爱漂亮,偏偏今日的袖子上少了一处针脚。”苏锦书看着湖中有一香榭,便扬手一指,“那边也没人,风景也好。”
二人疾步走至香榭中歇下,苏锦书倚着朱漆栏杆,石榴裙裾扫过青砖缝里新生的苔藓,确认四下无人后便接着刚刚的话题。
“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总是不得头绪。所有的猜测都在指向何辰,但是这个答案又太过离谱。若真是何辰有问题,以林夫人之智,能多年不知情吗?可若是早有察觉,留着个内鬼又有何用?宁知远对何辰一向礼遇而优容,矜持而疏离,莫非是有自己的算盘?做诱饵?钓大鱼?那我不得不说一句,他这算盘打得真不高明,你看宁知远病中情状,说他作法自毙不算过分。”
公主尚且沉湎于何辰是投毒者的诧异中,听她这番分析,更是震惊不已。
“假设,下毒者真是何辰,”公主理了理思绪,“他也算经历过宁府多年风雨,不至于到今日才动手;林夫人又对他有恩,所以我猜他只可能是半路变节,这样的话林夫人便无从得知;至于远哥儿你也说了,他们之间并不算亲近,何辰下的也不是直接致死的毒,而是一种慢性毒药,或许两人因日常龃龉而心生怨怼,也未可知。”
“还有李承泽和何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很微妙。”苏锦书缓缓地斟酌着说道,“好几次了,他们两人一见面,必有一人的脸色会变。承泽殿下对书辰很好,对何辰却是另一番模样。”
苏锦书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没想到连公主都点了点头。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何辰是从宫里出来的,又比远哥儿承泽他们大将近五六岁,想来应该是畏惧多一些。何辰在我印象里,颇有些目无下尘,我以为是因他出身官宦又读书识字,故而有些孤傲。”
苏锦书觉得公主说得有道理,但是按照她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来看,两人之间应该是厌弃多一些,可是她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论据。
想起李承泽,苏锦书又赶忙跟公主说道,“我那日心焦,所以言语举止间冒犯了你侄子,你这个当姑姑的可得帮我美言几句。”
公主一脸疑惑,两道秀美蹙起,“承泽哪是会计较这些的人,你多想了吧?何辰也应该是你多想了,这人有多聪明伶俐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怎会糊涂到要害人呢?实不相瞒,我现在也难以相信何辰变节。”
苏锦书也觉得郁闷,叹了口气,“宫里来的,就在宫里也就罢了,人往高处走,他又何苦出来呢?”
公主笑了笑,说道,“这你便不懂了吧?何辰原本是在皇后娘娘成为世子妃的时候,被挑选入宫的太监。”
“太监?”苏锦书一脸讶异,“那他……那……”
公主无奈叹道,“被林夫人救下来了。”
实在是很巧,那时的林氏一样的好交友,爱闲逛,听说新得了世子妃,又赶上小年夜宫宴,林氏便去凑了个热闹。
为了庆贺世子迎娶世子妃,宫里新给她充了一批小太监。何辰是罪臣之子,也在其中。
“罪臣?”苏锦书脑中疯狂计算何辰的年纪,“那岂不是……”
“不不不,和那边没有关系,他爹是得罪了如今的丞相才被贬黜流放,没到斩首那个地步。”公主赶紧摆手,荷叶杆子被她晃出重影了,“跟那事有关的是诛九族,可不是充子进宫。”
跟雍州和夺嫡有关的是诛九族,可不是充进宫当太监那么简单。
苏锦书松了口气。
何辰当时就是聪明伶俐的一个人,不过十来岁便能想办法逃脱净身房,衣不蔽体时误打误撞遇见林氏。林氏见这孩子又漂亮,说话又聪明,能识字,便跟世子妃把他要了过来,陪着宁知远读书,这才免于宫刑。
苏锦书叹了口气,“他现在也是聪明漂亮,很多时候我也得去跟他请教问题。”
这么一来何辰的嫌疑更小了。若他真是配合宫里谋害宁知远的人,这计划未免也太深远了些,而这制毒之法如此难寻,他十岁就经历如此大劫,去哪找这方法呢?
林氏对他恩重如山,反倒是宫里差点要了他命根子,最后怎么可能不帮宁府帮宫里?又何至于半路变节?
苏锦书指尖拂过湖畔垂柳,柳叶尖凝着前日的雨珠,说道,“所以,我邀请你陪我演一出大戏,如此我方能确认这下毒之人究竟是不是何辰。敢问宫中如今偏爱何种蒸露法?”
公主抿嘴笑道,“原是九蒸九晒的方子最妙。偏如今中宫娘娘独爱杏蕊香露,阖宫上下惯会逢迎的,倒把旁的花露都禁了,单许杏花用这古法。”
锦书想起之前看的石榴花章程,蹙眉道,“怪哉,我们府上分明记着这些年送礼用的石榴花露也是这古法,连周府那边九蒸九晒必用的紫铜釜四季采买数目也不见少。她家既是皇商,怎能这么多年都毫无变动?”
公主摇首叹道,“只是宫里这般作派罢了,外头商贾工匠岂能管得?自与卫国兵祸连年,如今圣上还要指着花露税银充国库。若真禁绝了民间的古法,多少贩售营生的百姓要断了活路?这规矩原只在宫墙里头作数,宫墙外并无人知晓。至于周家现如今和内务府并不算相熟,若有不知,倒也情有可原。”
苏锦书笑道,“那我便放心了。改日你去我府上,只管说要用这九蒸九晒制露给宫里的人送一些,到时候我们便有理由去查这釜。”
公主摇头叹道,“如此大费周章,不如直接拿来问问,你便看看账册里这釜是谁经手,再拿靛蓝色丝线的几个人一核对,他焉能不服?”
苏锦书便又将宁知远房中的糊涂账一一道明,“若只是这么核实,最后能筛下来的人其实还有三个,何辰,何管家,书辰。若不是靠那袖口,我是无法笃定其人必是何辰的。而且,我想借着何辰这个点,拉出来暗中埋伏在宁府的这条长线。”
何辰如此聪明,若不大费周章用这宫廷秘闻来试他一试,如何能叫人信服他是真的下了毒,又如何能知晓他是否与宫内尚有联系。这条长线的另一头若不揪出,苏锦书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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