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嫁娶

这两天府内上上下下又是热闹非常,充满了赶鸭子上架,早点结束免得夜长梦多的意思,仿佛一夜之间便要将数月的筹备压缩至极致,只盼着苏锦书能早日出嫁。

尽管婚礼的排场却依然盛大无比,然而其中的匆忙与仓促,唯有两府内之人方能体会。

光看这热闹的光景,府邸内外张灯结彩,杏树上红绸缎带随风飘舞,从朱红色的大门延伸至巷尾,从苏府连至宁府,似一条喜庆的河流,流淌过沿途的每一个角落。

背后却是工匠们日夜赶工,为的是让每一对灯笼、每一条绸缎都能在吉日前准备妥当;而裁缝们则争分夺秒地为苏锦书修制当初给苏云书精心准备的嫁衣。

虽然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两个府中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迫感。苏府的秋英和宁府的何管家不断催促着手下的仆人加快速度,生怕有任何差池。

如今的宁府已不是当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况,来婚宴的人并没有许多,一些是宁家人的生死之交,还有一些来看笑话的宵小之辈,仗着背后有人宁府现在不敢拦,得志便猖狂了起来。

两伙人闹得有点吵,仿佛是为了给宁知远撑场子似的,夹杂着乱七八糟的热闹,留下他在书房内凝神沉思。

书房内陈设雅致,四壁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典籍,围着整个房间全副武装,窗前一盏青瓷灯台,烛光如豆,跳动不安。书房一角,一架古琴静静摆放,弦音未动,却似能听见广陵之音,散乱而迷惘。

宁知远独自坐在轮椅上,焦虑难安。与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书房内四周静谧得令人窒息,香冷金猊,烛火摇曳着映照在他凝重的面容上。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凝神回想着这一场婚约。

在得知要娶的不是苏家大小姐,而是二小姐时,宁知远平静接受,苏幕愿意登门解释,已是难得。苏家大小姐的变节,他也理解。

事实上就连他班师回朝之日都是从城中侧门而入,未敢声张。没有欢呼,没有礼遇,只有一个心如死灰之木的废人。他回府已养病多日,门前冷落鞍马稀。世态炎凉,这是人之常情。

唯独惭愧的是被迫妥协的苏家二小姐。如今这桩替嫁,姑娘必然是百般不情愿,最后为了约定做出牺牲。

他本想直接毁约,免得连累了旁人,没想到当初的婚约求的是圣上赐婚,那边只对他的实权感兴趣,为了暗度陈仓,明处的栈道修得漂亮:

爵位一律保留,婚嫁不得耽误。

故而退婚之事便比他预想的要麻烦许多,若真要退,恐怕还得那位苏二小姐也配合一二。

他少时曾在宫宴上见过一次苏二小姐,后来与苏大小姐议亲时又见过几回,记忆中是个好相与的姑娘。因此他派人给这位小姐送去一封信,信中坦言自己戴罪残身,难以令人如意。

若她心存勉强,不必委屈自身,他可托家中出面解除婚约。若有难处,他也愿全力周旋,保她全身而退。

宁知远在此事上颇费了一番考量。若是由他来提出,则一来可以免除苏家势利的嫌疑,二来不耽误苏二姑娘前程,三来皇帝正欲削他兵权,若他顺势让出一部分权柄作为退婚的代价,此事便更易转圜。

当然,信中只是诚恳地站在苏二小姐的角度陈明利害,盼她三思。

他原以为,不过等来她托人传一句话,他便在退婚之事上多一些可操作的余地。没想到收到的不是拒绝,而是一份回信。信中说,她愿嫁。

其一,苏家的苏锦书,从不是趋炎附势之人。

其二,她不信一个驰骋沙场、退敌守疆,为国负伤致残之人,会耽误她的前程。

其三,陛下自有圣意,可她只在意宁知远一人心意。他是否愿意娶她,才是她唯一在乎的事。

收到回信那日午后,纸页在宁知远手中载着书房流转的光影直至日影西斜,竹影渐昏。纸页上字里行间不卑不亢,理智从容,竟将他所有忧虑一一接住,文字之周到,文意之熨帖,使他再无法以自弃之心相待。

当他终于舍得放下那封信时,书房外已是天宇疏朗,月明星稀,清光漫进窗来。他执笔蘸墨,在素笺上郑重落字:

“若卿不弃,宁知远愿娶苏锦书为妻。”

今日婚宴,又是一个临近夜晚的黄昏,他一手手捧烛火,一手轻轻拂过那几份信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当年塞外出征前夕,他也是这样挑灯看剑,回首是生死相托的袍泽,向前眺望是茫茫暮色,手中的烛火明灭。

苏府这边,苏锦书则坐在铜镜前,被一群丫鬟婆子们围着,忙碌地为她打扮。厚重的灯火映照在她清丽的面容上,宛如一幅精细的工笔画。

丫鬟们为她梳理发髻,乌黑的长发被细心地盘成一个精致的凤冠髻,每一缕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苟。插上老陈特意给她打造的一副足金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接着,冬画给她施粉黛。轻扑一层薄粉,掩盖了平日的淡雅,却并未失其清新。双眉细长而弯,似远山含黛,胭脂抹在双颊,点到即止的红晕让她看起来娇艳动人。

丫鬟们为她穿上嫁衣时,都不由得赞叹起来,这衣服刚赶制好就送过来,是一袭大红色的绣金凤袍,用御赐的红绸云锦织就,华丽而庄重。

这本来是为苏云书做的,因为实在赶不及了,所以赵氏便想到拿来给她用,算成娘家主母所赠的嫁妆。

据说苏云书得知后去正房那边闹了一下午,最后赵氏答应云书出嫁时做一套更华贵的,方才作罢。

最后,冬画为她佩戴首饰,是颈间的一个黄金镶蓝田玉平安云纹吊坠。据老陈说是苏锦书的生母所留,曾在她手上失而复得,如今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华美端方,蓝田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陈叔在外围安静地望着她。苏锦书脸上貌似平静无波,但是老陈还是看出她的一些不安。

“害怕了?”老陈得了个空隙,悄悄在她身边说道。

苏锦书摇了摇头,望着铜镜里满头珠翠,忽觉有千钧之重。

“我只是回想着苏府这些年,他们待我其实不薄。”

虽有不快,但是安稳过了这许多年。往后如果还能有这样的日子,苏锦书也算满足,别无所求了。

老陈听罢,也摇了摇头。

“锦书,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随着吉时的临近,府中的气氛愈发凝重,终于等到锣声响起,唢呐跟随,苏锦书披上盖头,搀着冬画的手,跟着宁家的喜娘走进花轿。

盖上盖头前,她看到角落的老陈发狠一般抹了把眼角,露出哭得红肿的眼。

“花轿,起——!”

苏锦书感觉到眼前都是摇晃的红色,耳边都是敲锣打鼓的乐声,震天响。然而,她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开始想起流泪的老陈。

老陈在婚期前赶回,闻讯后震惊不已:“让你去嫁宁知远?都怪我,不该在这时候远走,留你一人应对这等局面。”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当时语气沉静,言语如金石坠地,“此乃我心所愿,无人相逼。他知晓情况后,第一封信便是欲解除婚约,免我受他牵累。陈叔,困顿之中方见品性,其风骨渊渟岳峙,不言自明。再者,他如今腿脚不便,远离纷争,于我而言,反能求得一世安宁。”

老陈闻言,心如刀绞,万千话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悲叹。

“是我对不住你,没照顾好你。去吧,你去了宁家,我也会常常去看你的,和过去一样。”老陈言罢,老泪已经灌满眼眶。

苏锦书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陈叔,我们自然是还和以前一样的。”

盖头下的苏锦书察觉到,此刻的自己可能也已经泪流满面了,有红色的泪滴到手上,眼妆应该已经花了。

宁知远在宁府门口,由好友吴越珩亲自推着轮椅,在门口准备迎接。吴越珩身边的李承泽跟在出轿小娘身后,准备一会儿搀着新娘子。

李承泽是当朝永宁公主李茹的侄子,先太子之子,与小姑姑李茹亲厚,常年在吴越珩家,倒是不怎么在宫里。随吴越珩打过几场仗,因此与宁知远也有十分交情。

而吴越珩乃是永宁公主的相公,是个驸马爷,亦是当今越国威化将军,要常年驻守剑南一代。在成为驸马爷之前,吴越珩和宁知远便是生死之交,曾经在边塞合力征战过几次,性情相投,肝胆相照,二人少年时便引为知己。

苏锦书而言,这吴越珩亦是今日婚宴上她最相熟的人。因他成为驸马之后仍是闲不住的性格,虽不能再像往常一般常驻塞外,不过若真有危难,照样得去找剑南按察使苏幕去商议对策、领兵上阵,故而在冠礼前就与苏府颇有些交情,苏锦书见他也只直呼其名。

宁知远回来以后,吴、李二人倒是不惧人言,成为宁府门可罗雀的那几只雀。宁知远也不担心他二人被牵连,毕竟位太高权太重,索性就由他来。

比如现在。

吴越珩看着穿着红色喜服的宁知远满是紧张与忐忑的样子,低头笑了笑,宽慰道,“快跟我当年一样帅了,天下竟有这般美男子。”

宁知远正欲回嘴,吴越珩抬头望着,“来了,别太紧张哦,这苏家二小姐我以前见过几次,可是个妙人呢,一会儿别激动得站起来。”

宁知远凝神屏息,看着花轿落在自己的门槛前面。出轿小娘探进去身子,把锦书接出来,跨过宁家的门槛,他摇着轮椅过去,接新娘子。

“锦书姑娘,请。”

多年前的春天,墙头马上才是二人初遇,但是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束发之年是十五岁,舞象之年是十五到二十岁。不过宁知远十三岁就去当兵了,十五岁开始第一次上战场就立了战功,然后现在差不多二十多岁。

因为他没要祖荫,所以十三岁去了军队是先从小喽啰做起,后面靠自己的头脑和战功一步步爬到将军位置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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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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