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宁知远与王忠恕自入宫后便如石沉大海,紧接着连徐盈科也被召入宫中,除了灾情最严重的时候三人都上书捐助,最后都直接从俸禄里扣除了,竟是连宁、王二府都没惊动。
苏锦书揣测这与一品武将的任命有关,可如今众人离散,消息隔绝,徒增焦虑。
这番因天灾引发的朝廷震荡,倒是意外让方家暂得喘息之机。上方忙于救灾善后,实在无暇紧盯史书笔法的细枝末节,方源反倒日日来吴府安慰公主,又日日去宁府安慰苏锦书,偶尔还能遇到同来宁府的林立衡。
深秋的宁府杏雨轩,庭中叶已落尽,只剩下几枝枯影斜映在窗纱上,杏子也被雨打得散乱不堪,昨日收拾了,今日便又掉下。苏锦书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琴弦,不成曲调,正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公主端坐一旁,手捧暖炉,眉间凝着忧色。
方源步履生风地踏入正厅,人未至声先到,“这连日阴雨,真是连心上都要发了霉。国之将兴,视民如伤;其亡也,以民为土芥。如今水患未平,边将未归,又有众口铄金,确是令人心忧。”
苏锦书轻轻颔首,“不知荀卿和京荣现在在做什么?尤其是京荣,不知这水患对她有没有影响。”
忽见素兰引着一人前来。来者身着体面的青缎袍子,举止有度,一望便知是极高门第里得脸的仆从。他显然没料到厅内有这么多人,尤其是看到公主凤驾在此时,神色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上前恭敬行礼。
“小的给公主殿下请安,给苏夫人、方小姐请安。小的奉我家王大姑娘之命,特来向苏夫人问安。”小厮措辞谨慎,“我们家姑娘前些日子炮制了些桐叶,因想着夫人,便拿了一些来。近日京中流言纷扰,姑娘心中挂念,不知宁大人可有什么消息传回?这些桐叶治宁大人旧疾也是极好的。”
他虽未直言,但在场几人都明白,这流言核心便是宁知远、王忠恕、徐盈科等重臣久滞宫中的事。
苏锦书端坐主位,闻言只是微微抬眼,目光沉静如水,缓声道:“王大姑娘有心了。连相府都不知的内廷消息,宁府女眷更是孤陋寡闻了。回去转告修绪,若有确凿风声在下必然互通,不过若相府有了消息,还请王家也能告知一二。素兰,去找找前些日子新炮的吴茱萸,给王大姑娘拿去暖暖身子。”
素兰领命而去,那人也应道“是”,不敢多言,便躬身退下了。
待人走后,方源立刻按捺不住,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穴蚁欲摇千岁树,井蛙犹睥睨汪洋!连他王家都成了聋子瞎子,要跑到这里来探听虚实?这宫里到底是出了何等秘事!”
她看向公主和苏锦书,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忧虑,只见二人亦是如此。
苏锦书愁绪更重,只默默绞着手中的帕子,叹道:“左不过是为了她家徐存厚的事。我只怕知远他们……”
后面的话竟是哽住,再说不出来。
方源心中焦灼,既忧国事,又怜好友,她本性不擅宽慰,此刻更是词穷,正觉坐立难安之际,却见一道倩影伴着轻快的脚步声入了正厅,那股熟悉的、清越如泉的笑声便从廊下传来:“我就猜你们这儿必定愁云惨淡的,赶紧带了新茶和刚开的晚菊来,咱们也学学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如何?”
来人正是林立衡。她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锦裙,外罩月白绣梅斗篷,明丽如破云而出的曦光。她先向公主行了礼,便自顾自地去让冬画找了茶具来,一一摆开,动作如行云流水。
她心思玲珑,一眼便看出厅内气氛凝重,一边烹茶,一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锦书,你这琴音再这么呕哑嘲哳下去,只怕院子里的雀儿都要被你愁跑了。”
苏锦书这才回过神,勉强一笑:“衡哥儿来了,我只是一时走神。宁知远的叔夜琴这些日子受了潮,我取来修缮一番。”
林立衡笑道,“看你这般苦思,嵇中散想来是可以谅解的。”言罢看着众人,语气柔和了下来,“说起这雨,不瞒你们说,我兄长前日有家信回来,字里行间俱是疲惫。信里说,治水之事,看似堵漏培土,实则千头万绪,耗神更胜耗力。一处堤坝看似坚固,或许根基早已被暗流掏空;一处灾民刚得安置,另一处险情又生。他说,此刻方知何为柔弱胜刚强,人力有时尽,唯有顺应水性,耐心疏导,方能奏功。”
她将沏好的茶先奉给公主,又递给苏锦书和方源,眼神诚恳:“我就在想,兄长面对的还只是天地自然之水,尚且如此艰难,需要时间耐心。如今宫里那摊子事,只怕是比那暗流汹涌千百倍的人心之水。我们在这边干着急,妄加揣测,非但无益,反而可能自乱阵脚。致虚极,守静笃,或许正是我们此刻最该做的。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在这之前,咱们得先稳住自己才是。”
林家向来处世圆融,身居高位却宁静淡泊,林立衡又是京中女子间颇受欢迎的人物,再加上林看山这次救灾出人出力出钱不说,还担着天大的风险,林家一时间竟是风口浪尖。
方家之风,恰与林家形成云泥之别。林家静水深流,与世无争;方家则如出鞘之剑,锋芒毕露。朝堂之上,方家世代以直笔为骨,以诤言为魂,但凡有过必劾,无论亲疏;炙手权贵,未尝有未劾者。至于方源,承袭家门刚烈之气,棱角太过,难合于闺阁圆融之道,故而密友寥寥。
方源原想着避开这等人物也便罢了,哪知二人遇了两次便发现彼此年纪相仿,性情相投,日渐熟稔了起来。今日这番在逆境中依然能保持光彩与温度的魅力,更是叫方源心折。
公主接过茶盏,目光掠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缓缓道:“林姑娘说得甚是。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我们如今能做的,便是如这未雨绸缪的鸟儿,静观其变,互相扶持。”
林看山手段向来非比寻常,纵然被架空多年,归来依旧不减昔日风范。刚去没多久疫病便控制住了,九月末传来的消息便是灾民大都迁徙安置,待到十月结束,堤坝修复已经排上日程了。
更让人感慨的是林看山上奏的折子里,从圣上当机立断英明神武,到吴越珩王修齐初来时稳定人心,从都水监和六部齐心协力,到往后的修复章程,甚至地方官员戴罪立功、沿途商船慷慨解囊、地方豪绅开仓放粮、江湖郎中自愿除疫的义举,都报得明明白白。
朝中诸臣皆因此而受赏,一时间世人皆为林司空人品高洁贵重而叹服。这简直是数月来的头一桩好消息,一时之间竟是整个越国上下都松了口气。
连绵的秋雨终于停歇,连日的艳阳将街道晒得干爽,转眼竟已至初冬时节,空气里都透着清冽的木香。京中禁令放开,市井重现往昔热闹,苏锦书身上竟也感觉好了许多,如这初冬晴空一般明朗畅快。
林家人得了赏,接了圣旨要入宫觐见,苏锦书给宁知远备了些冬衣,又给林家仔细备下一份贺礼,待要去林府恭贺一番,顺便希望他们能打探打探宁知远的消息。
刚吩咐备好车马,何辰又匆匆送来一封来信。信笺是常见的款式,字迹却透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劲道,上面仅有寥寥几行字:
重阳未至,俗务缠身。前约已误,思念尚在。今江水平,天高云淡,想来可与锦书佳期得见。迎岁之市,崇化坊内收槿。
最要命的一场洪灾,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其实李家也没那么夸张,不是说非得在这种时候挑衅王家。之所以被拿捏,主要是因为越国现在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国库没钱了。
当年李兆隆登基后从世家手里搜刮来的钱,又是打仗又是宫宴(开了好多宴会,苏锦书日常:躲宴会、开宴会、参加宴会),还有王李这些官员贪腐,再加上江南又是财政主要来源,现在江南居然有了灾,皇帝担心得很,王家李家不管是谁都得榨点出来。
王家人聪明,又正好在工部,王修齐就赶紧拉着工部要去赈灾,整个王家都在疯狂表演,那可不就剩下李家捏了。
但是更聪明的是林家人。所谓富贵险中求,豁出去性命救了灾,又上书把大家都表扬一下,你好我好大家好。
谁不知道救灾主要是林家人的功劳,这样把功劳分摊,既给自己博了美名,又省得这些人自夸捐了多少钱来抢自己的功劳,我林家先替你们说了,功劳多大,怎么奖赏让皇帝来裁定。赏得少了那是皇帝抠门,赏得多了那也有我林看山一份功劳,借花献佛不过如此。而且名声可比金银难来得多。
目前已出场的人的字:
吴越珩 字少伯(取范蠡同字)
徐盈科 字存厚
冯恩鹤 字九皋
宁知微 字尽之
苏幕 字子遮(其实就是出自苏幕遮)
王忠恕 字希仁
王修齐 字治平
王修远 法号了痕
林立衡 字执中
林立衢 字九州
林立衎 字清晏
林看山 字听岳
林在水 字观澜(林氏)
林立衢和冯恩鹤关系很好,所以他俩的字是一起取的,九字辈
第一卷里差不多就这些了,女孩子一般是没有字的,但是某些家族除外,比如林家,林立衡和林氏都有字(林家这名字起得都很气势磅礴)。第二卷还有一个大家族里的女孩子也都有字,敬请期待啦!
宁知远加冠礼一直没办,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还在战场上,打完仗回来了也一直没顾上,他的字第二卷才要有。目前他没有字,以后会有的。
王修远也没有字,考虑到他年纪轻轻就被送到寺里了,他只有法号 。李承泽也没有字,其实他甚至没有名[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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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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