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冬画还未去找长夫人,倒是那边先来了,备了几副簪子首饰,还有几坛剑南春给锦书做见面礼。
冬画便和芳兰一起去长夫人那边问候,回来的路上两个小丫头已经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苏锦书看着她二人在庭院中就已经欢声笑语,心头感到舒适万分,等二人进门以后,便看到苏锦书慈母般的目光。
芳兰看着很是受宠若惊,冬画倒是一副很熟稔的样子,直接拽着芳兰就和苏锦书聊了起来。
“长夫人性格十分有趣,是剑南人士,有一些当地的口音,而且见多识广,给我们讲了好多有趣的事。”冬画分外兴奋,“她知道少夫人是苏家来的姑娘可开心呢,盼着和少夫人见面!”
虽然苏锦书早已过了对旁人满怀期待的年纪,再也不是那个会因为无人注意而感到自卑的小女孩,但是听到冬画这么说,还是松了口气。
“那芳兰呢?你光顾着自己高兴了,芳兰肯定早就听过长夫人讲故事,还陪你又听一遍。”苏锦书瞧着芳兰在旁边不敢说话,便想带她加入讨论。
芳兰听到后抬头,笑容腼腆,说起话来倒是利落,“长夫人其实之前长居剑南,来了府上以后也没见过像今天这么多话,冬画姐姐活泼得很,长夫人也喜欢同她多讲话。”
苏锦书有意逗她,冲冬画挤挤眼,说道,“那长夫人必然是娴静温柔的性格了,冬画没有吵到长夫人?怕是惹人讨厌还不自知罢了。”
芳兰很急切地摇头,“少夫人您错怪冬画姐姐了,长夫人是很喜欢活泼的姑娘的,大少爷说,当年在剑南长夫人也是一介女中豪杰的。”
言罢,芳兰打开话匣子开始就长夫人滔滔不绝,这正中锦书下怀。
剑南此地位于西南,地形险峻,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很是阴暗潮湿。故而当地民风多豪爽泼辣,仿佛是要跟连绵阴雨对着干一般。
这位长夫人当年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剑南姑娘,据说也是英武靓丽,马术骑射俱佳。
与宁知微相遇也是因为他去行事考察时,见到姑娘在马背上飒爽英姿便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在宁知微从小到大的环境看来,他作为一个承袭祖荫的六品文官,在京城这种群英荟萃,能人辈出之地自然算不得出挑。
但是在剑南的宁知微经历过陇右孤苦无依,亲人怒其不争以后,分外珍惜这一次机会。
不同于被贬谪于此的官员来了便伤春悲秋,自叹命薄,宁知微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做起事情来,鲜少抱怨。
几年之间,剑南虽不至于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但是居然也慢慢有了些气色。
官员能断得清案子,交的税赋不至于太重,百姓安居乐业,再加上宁知远在北边战事连连胜利,作为兄长与有荣焉,宁知微也渐渐攒了一些威望在这里。
“虽然……太太认为,当时的苏家老爷应该暗中多有提携辅佐。”言至此,芳兰小心地看了一眼苏锦书,见她神色如常,便继续说下去。
剑南姑娘不在乎他科考几次不中,也不在乎他有一个风光无限的弟弟,她看中宁知微勤恳认真,文人本分。
在宁知微的热情追求中,她成为了通判夫人。婚礼在剑南办的,给家里的只有一封书信告知。
林氏虽然待他不错,但是家中当时正日日为边关的宁知远担心,看他和和美美地在剑南过日子,便也没有多管,只是备了一些金银珠宝给他送去,聊表关切。
直到这通判夫人有了一个孩子,遇到剑南被春国偷袭。
剑南地势险峻,曾有人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少有外邦胆敢来犯。
但是春国与剑南毗邻,又正值连年灾荒,而大越又专注北边的入侵,便料算皇帝疲于应付,故而起了歹心,打算冒死一搏。
当时皇帝急调吴越珩去处理。虽然春国不是什么心腹大患,但是关系到国家士气,不敢让北边分心。
边患很快解决,伤亡并不算大。可惜通判夫人孕期上马征战,谁都拦不住,一场下来孩子没了。
林氏远在京城听闻这一消息甚是自责,好说歹说拜托吴越珩回京的时候把她带回来,在宁府养好身体以后再做安排。
这下剑南姑娘从通判夫人成了宁家的长夫人。宁府纵然有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可她终究郁郁寡欢,日渐沉默。
“当时太太担心她,所以想着法子待她好。太太房里的人,包括我和素兰姐姐,都去照料过长夫人。长夫人虽然过不惯,但是知道太太好意,便也不敢再多言,”芳兰叹道,“长夫人其实很善良的。”
等到备孕的时候,宁知微赶着宁熹的五十大寿回家探亲,这才终于有了第二个孩子。
再等到怀胎十月,北边也取得全面胜利,把回剑南提上日程时,宁知远出事了。
宁府一时之间以自保为主,再加上苏府替嫁之事,苏幕的态度难以捉摸。
林氏担心长夫人带着孩子去了苏幕治辖下的剑南,恐怕过不好日子,如此一来便依然在府上休养。
苏锦书连带着冬画都听得很入迷,只知道这剑南道的妇人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却没想到这位如此不同寻常。
苏锦书叹道,“那我和宁知远可是亏欠了这位长夫人许多。”
芳兰连忙摆手,“少夫人千万别这么想,长夫人是一个爽利宽厚之人,她自己就是马背上的姑娘,对远哥儿一向敬重,对少夫人愿意在此时陪着远哥儿,也甚是钦佩呢。”
冬画在一旁点头,“长夫人今天下午就是这么和我们说的,原话便是如此。”
苏锦书心下稍安。她看了看桌上摊开的账本子,想到上午自己真是多虑了。她再没有多言,嘱咐二人各自去忙,自己回房内慢慢回想苏幕曾经提及的剑南相关。
先帝在时,剑南从来不曾有过这般困扰。虽然剑南险峻,山多地少,但是背靠富庶繁盛的雍州,调兵遣将甚是方便,两省毗邻多有帮扶,等闲之辈根本不敢觊觎。
后来雍州衰落,剑南便也跟着日渐衰微。再加上北边有卫国连年动乱,大伤元气,故而剑南时不时会有番邦挑衅。
吴越珩曾常驻剑南一带,把来犯者都打过一遍以后,剑南安稳了许多,便调去北上了,偶有作乱才会让他回去。
这时候,苏幕上任剑南按察使司。
圣上并不敢让他一家驻在剑南,而是全部调到京城中。虽然器重苏幕才给了他这个官衔,但是又不完全放心他,苏幕便不得不常年两地来回跑。
上次苏幕从剑南回来也是一脸异乎寻常的镇定与疲惫。她不清楚是完全因为宁知远,还是也跟剑南的事情有关。
但是这两件事,如今都跟她这位嫂嫂的未来息息相关。
如今天下太平,宁家却深陷泥潭,如刚刚芳兰所说一样,她的这位嫂嫂虽然满心都是回剑南,如今可得是难上加难了。
第二日,苏锦书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冬画不由得暗暗称奇。
“少夫人这可是转性了,自从来了宁府,日日早起打扮,往常可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洗把脸。”
冬画看着闭着眼睛找鞋子穿的苏锦书,很是好笑。
苏锦书睡眼惺忪摸到梳妆台前,“日日早起?一共来了两天,昨天还是宁……”苏锦书突然惊醒,使劲睁了睁眼睛,嘱咐冬画,“头发盘起来,梳个妇人髻,精神一点去见母亲和嫂嫂。”
冬画点头,今天是要给府上的人送礼的日子。梳妆打扮好,芳兰已经备好早膳,用过之后便带着礼品前去正房。
林氏可能是真的很喜欢苏锦书,看见苏锦书的礼物万般喜爱,有拉着苏锦书问了半天。
想到这便是小时候把自己带出杏花林的人,苏锦书心里自是感激不尽,一一回答着她的问题,两人闲叙以后,苏锦书看着圭表居然已经到了巳时,几乎快要临近中午。
苏锦书快马加鞭赶去长夫人门上,一进院子便看见院子上下已经在安排布置午膳,连她的餐具都准备好了。
院子里主持安排布置的那个小丫头见着她身边跟着芳兰和冬画,便走过来笑道:“这便是少夫人了吧?长夫人早等着您来了,您跟我来吧。”
这丫头直接带着苏锦书去了内室。苏锦书诚惶诚恐,也不好推辞,进门后见到床上坐着一个健美的妇人,甚是美丽。
皮肤是细腻的古铜色,蚕眉横卧,凤眼挑起。头上带着抹额,却也并不齐整,有几缕发丝困在抹额里不知如何自处,或上或下,倒别有一番潇洒的意思。
苏锦书见了,屈膝一拜,笑着问候道:“苏锦书见过嫂嫂。”
那妇人瞧着她,很是高兴,远远的便朝伸出手来,笑道:“快来,我早就盼着你来了。”
苏锦书径直过去,冬画和芳兰把礼物交给那带路的丫头,长夫人跟她笑着埋怨道,“你过来便好,带礼物做什么?你生的可真是好看,读书人家的小姐就是秀气。”
又直白又热情的夸赞,苏锦书心里对她很是喜爱。苏锦书回笑道,“嫂嫂这般的美丽才是难得,来日我要拜你为师学骑射。”
长夫人笑得更开心了,点头道,“好,那你要教我读书泡茶,你家的冬画说你泡的杏花茶可好喝呢。”
苏锦书笑着点头。
午时的阳光照着这个房间,光影交错在长夫人俊俏的脸庞,苏锦书看得分外着迷。
虽然在苏府天天听剑南这个词,但是今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实感,也是来了宁府以后,第一次想去见见苏幕,第一次对回门有些期待。
倒不是想他们,只是想跟他们打探点剑南的消息,让身前的美人能笑得更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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