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嫂子

冬画看着闭着眼睛找鞋子穿的苏锦书,很是好笑。

冬画伺候她穿好鞋子以后,苏锦书睡眼惺忪摸到梳妆台前,“日日早起?一共来了两天,昨天还是宁……”苏锦书突然惊醒,使劲睁了睁眼睛,嘱咐冬画,“头发盘起来,梳个妇人髻,精神一点去见母亲和嫂嫂。”

冬画点头,今天是要给府上的人送礼的日子。梳妆打扮好,芳兰已经备好早膳,用过之后便带着礼品前去正房。

林氏可能是真的很喜欢苏锦书,看见苏锦书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方上好的松烟墨和一套湖笔,显然是投其所好,万般喜爱,拉着苏锦书的手问了半天,从饮食起居到宁知远的状况,絮絮叨叨,充满了关切。

想到这便是小时候把自己带出杏花林的人,苏锦书心里自是感激不尽,一一回答着她的问题,两人闲叙以后,苏锦书看着圭表居然已经到了巳时,几乎快要临近中午。她心中暗暗着急,怕长夫人久等。

苏锦书步履匆匆赶去长夫人门上,见上书“天游阁”三字,匾额已旧,笔力刚健,锋芒毕露。一进院子便看见压压的一片国槐,绿荫细碎,像是撒了满地的铜钱一般,在地上跳跃着光斑。苏锦书往里走,便看见院子上下已经在安排布置午膳,连她的餐具都准备好了,显然主人笃定她会来。

厅堂里主持安排布置的那个小丫头,手脚麻利,指挥若定,见着她身边跟着芳兰和冬画,便笑着迎上来,行了个利落的礼:“这便是少夫人了吧?长夫人早等着您来了,说您准被太太绊住了脚,吩咐我们备好饭食,您一来就开席!您跟我来吧。”

这丫头言语间带着剑南人特有的干脆劲儿,直接带着苏锦书去了内室。苏锦书诚惶诚恐,也不好推辞,进门后便觉眼前一亮。

床上坐着的并非慵懒倚靠的妇人,而是脊背挺直如松,带着一种久经沙场锤炼出的、刻入骨髓的挺拔仪态。

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纤细美人,身形健美而匀称,肩背线条流畅有力,仿佛蕴藏着能开硬弓、驭烈马的劲道。皮肤是细腻而健康的古铜色,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蕴藏着阳光与山风的气息。

蚕眉横卧,带着几分不驯的英挺之气,凤眼挑起,眸光清亮有神,顾盼间自有一股爽利劲儿和洞悉世事的通透。

头上带着抹额,却也并不齐整,有几缕浓密乌黑的发丝不羁地从抹额边缘钻出,或上或下,非但无损其容,反衬得她洒脱不羁,别有一番巾帼不让须眉的潇洒气度。她穿着京城的锦缎衣裳,但那坐姿和眼神,总让人觉得她下一刻就要站起来,去马厩牵她的战马。

苏锦书见了,连忙屈膝一拜,笑着问候道:“苏锦书见过嫂嫂。”

那妇人瞧着她,眸中笑意更盛,如同阳光瞬间穿透云层,照亮了整个房间。她远远地便朝她伸出手来,那手虽保养得宜,指节却分明有力,掌心虎口处似乎还留着些许拉弓缰绳磨出的、难以完全消退的薄茧痕迹。

她的声音清朗,带着剑南特有的爽脆口音和微微上扬的语调,笑道:“快过来,锦书妹子!莫要多礼!我这儿早盼着你来呢,脖子都抻长了!快让我瞧瞧!” 话语间是毫不掩饰的热情与亲近,带着一种能瞬间拉近距离的魔力。

苏锦书依言径直走过去,冬画和芳兰把礼物交给那带路的丫头。长夫人慕容氏一把拉住苏锦书的手,那手掌温暖、干燥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感,她笑着埋怨道,“你这妹子,忒也客气!过来便好,带这些劳什子做什么?京城规矩就是多!”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苏锦书在床边坐下,上下打量着苏锦书,眼中满是真诚的、毫不吝啬的欣赏,仿佛在欣赏一幅名画,“哎呀呀,真真是水灵!跟山涧里刚洗过的玉兰花似的!读书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这通身的秀气文雅,跟画儿里的人似的。不像我们剑南的姑娘,野丫头似的!” 她说着自己,却带着一种坦然的骄傲。

又直白又热情的夸赞,带着剑南特有的爽朗和泥土般的质朴,瞬间消弭了苏锦书心中最后一点忐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和强烈的喜爱。

苏锦书回笑道,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嫂嫂这般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美丽,才是真真世间少有,叫人一见就心折,恨不能也去那剑南山野间纵马一回!来日我定要拜你为师,学学那骑射的本事才好!”

长夫人闻言,开怀大笑,笑声清脆爽朗,如金石相击,带着极强的感染力,仿佛连窗外的槐叶都在应和。她用力拍了拍苏锦书的手背,那力道让苏锦书微微晃了一下,“好!一言为定!妹子爽快!骑射包在我身上!那你可得教我读书泡茶,”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你家冬画丫头可把你泡的杏花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馋得我都睡不好!非得尝尝这能把人魂儿勾走的茶是啥滋味儿!”

苏锦书看着她明朗如同夏日晴空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能驱散一切愁绪,她也笑着用力点头,“好!嫂嫂想喝,我天天泡给你喝!”

午时窗外的槐树新芽交错,嫩芽的味道被逐渐增高的气温洇出些许清苦的芬芳,透过门窗飘了进来。

床帷之内挂着一副弯刀,刀鞘古朴,透着岁月的幽光,刀柄缠着磨损的皮革,隐隐透出森然寒气。

长夫人顺着苏锦书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深切的怀念,有瞬间的痛楚,随即又被一种深藏的骄傲和豪气取代。

她指着刀,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刻骨的怀念,“瞧见没?此刀名为眉月,是远哥儿送我的好物件!说是让我挂着解闷儿,也念念战场的铁血丹心。”

她说着,还挺起胸膛,做了个虚握刀柄挥砍的手势,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破风之声,腰背绷紧如弓,依稀可见当年策马扬鞭、叱咤疆场的凛然英姿,“好刀啊!是把饮过血的家伙!”

苏锦书看着她讲宝刀时那飞扬又带着一丝落寞的神采,只觉得眼前这位嫂嫂英气勃勃,率真可爱,如同山野间最耀眼的阳光,而这阳光之下,亦有深谷幽潭。

她摩挲了一下刀鞘,动作温柔,随即放下手,转身对着苏锦书,笑容依旧明朗,但那眼底深处,苏锦书似乎捕捉到一丝迅速隐没的苍凉。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圞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可是那神情在长夫人脸上转瞬即逝,一转眼便依旧被满腔的豪情所替代,拉着苏锦书讲起昔日征战沙场的惊险与狂放。

日头还不算太毒,但是微微的暖风熏得苏锦书仿佛醉了一般,瞧着眼前长夫人那俊俏又充满生命力的脸庞,那古铜色肌肤下涌动的热情与力量,她看得分外着迷。那是一种迥异于京城闺秀的、带着韧劲与野性美的吸引力,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虽然在苏府天天听“剑南”这个词,但是今天,通过眼前这个鲜活的人,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血脉相连般的实感。也是来了宁府以后,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去见见苏幕,第一次对回门生出如此强烈的期待。

倒不是想他们,只是想跟他们打探点剑南的消息,问问那片土地的山有多高,水有多清,风里是不是真的带着自由的味道。好让身前这被京华庭院困住的美人,能笑得更深一些,眼底那属于剑南的、几乎要熄灭的光彩,能再亮一些,再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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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将种杏花,杏花吹满头
连载中失传洛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