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私奔后的三日,是我生命中最为漫长的七十二个时辰。
回到涵辉院偏厢的那个夜晚,我一夜未眠。
黑暗中,我睁大眼睛,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遍遍在脑中勾勒着那个疯狂的计划,推演着每一个可能出错的环节,然后再被自己的理智强行拉回现实的轨道。
天光微亮时,我开始行动。
我不能带走任何属于顾家的东西。
那些华丽的衣衫,首饰,甚至稍微好些的笔墨纸砚,都必须留下。
我只需要最朴素的衣物,和一些能支撑我们最初逃亡生活的细软。
我将那身靛蓝色布裙仔细藏好,又翻找出几件料子最普通的旧衣,打成一个不大的包袱。
妆匣里,还剩下几件当初未舍得让张诚当掉的金玉饰物,我将它们用软布包好,贴身藏匿。
这是我们的盘缠,是活下去的希望。
做这一切时,我的手一直在抖。
我开始更加虔诚地抄经,足不出户,将自己彻底封闭在这方小小的囚笼里,为最后的逃离积蓄着,或者说,伪装着最后一丝力气。
咳疾像是也感知到了我内心的风暴,时而偃旗息鼓,时而又猛烈发作。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刺密疼痛。
但我已顾不上了。
身体的痛苦,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知道,他也在准备。
他在想办法弄到马车,弄到通关文牒,弄到足以让我们远走高飞的银钱。
我们像是在走一条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脚下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等待的第二天夜里,我又做了那个熟悉的噩梦。
顾玉池浑身是血,在黑暗的牢狱中向我伸出手,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猛地惊醒,冷汗湿透衣裳,心脏狂跳不止,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
我趴在榻边,咳得撕心裂肺,许久才平复下来。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我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有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
我看着那血迹,愣住了。
也好。
我默默地用帕子擦去掌心的血迹,心中一片空茫。
若前方注定是毁灭,那么,能与他一同毁灭,也好过在这囚笼里,无声无息地腐朽成泥。
蜡炬成灰泪始干。
或许,我们便是那注定要燃烧殆尽、泪尽成灰的烛炬。
唯一的慰藉,便是在这最后的燃烧中,能彼此照亮,哪怕只有一瞬。
第三日,终于在我度秒如年的煎熬中,姗姗而来。
这一日,天色异常阴沉,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府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下人们行色匆匆,连赵嬷嬷也显得心事重重,只草草交代了几句,便很少在我眼前露面。
这种反常,让我的心悬得更高。
是柳氏察觉了什么?
还是他那边出了意外?
我坐立难安,时间从未如此缓慢,也从未如此迅疾。
我既盼着子时快点到来,又恐惧着那一刻真正降临。
傍晚时分,我开始最后的准备。
我换上了那身靛蓝布裙,将包袱藏在床榻最隐秘的角落。
对着那面蒙尘的铜镜,我仔细地将头发包好。
我没有再去看鬓角的白发。
不重要了。
一切都将在今夜,有一个了断。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一点点吞噬了天地。
巡夜人的梆子声,像催命的符咒,一声声,一声声。
子时将近。
偏厢外一片死寂。
赵嬷嬷早已歇下。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周身,确定没有任何疏漏。
然后,我吹熄了屋内唯一的油灯,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之中。
推开房门,闷热的夜风迎面扑来。
我像一只夜行的狸猫,贴着墙根的阴影,凭借着记忆和直觉,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往祠堂的路。
黑暗中,每一个声响都被无限放大,草木皆兵。
我拼命克制住想要回头退缩的冲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去见他,跟他走!
祠堂那扇木门,再次被我推开。
幽暗的烛光,映照着森然林立的牌位,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我这大逆不道的行径。
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那扇角门。
推开。
荒草小径。
矮墙。木门。
一切如同三日前。
我站在竹意苑的后门外,抬起颤抖的手,用我们约定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
仅仅三下。
门内,立刻,传来了回应。
门闩被迅速拉开。
门开了。
他站在门后。
依旧是那身灰色的布衣,依旧瘦削。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
然后,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走!”
我们迅速穿过荒废的小园,来到竹意苑一处偏僻的角门。
门外,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一个戴着斗笠的车夫,沉默地坐在车辕上。
他扶着我,迅速登上马车。
车厢内狭窄而简陋,充斥着尘土和干草的气味。
我们紧紧挨着坐下。
马车,在车夫一声低低的吆喝声中,缓缓启动,车轮碾压着青石板路面,发出碌碌的声响。
我们逃出来了?
就这样离开了那座囚禁我们的牢笼?
太不真实了。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他没有看我,目光透过车厢窗帘的缝隙,警惕地注视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马车驶出顾府所在的街巷,转入更为宽阔的街道。
京城的夜景在窗外飞速掠过,灯火零星。
希望,开始腾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