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深夜11：37.
沈木兮带着乳胶手套，指尖带着修复师特有的谨慎，轻轻拨开《梅间仙录》那脆如蝶翼的虫蛀残页。
加班到这个点不见鬼都对不起老张......必须让他下次请更贵的火锅！
他心里嘀咕着，下一秒，动作却猛地顿住。
封皮夹层里露出的熟宣纸角边，像藏着秘密。
纸张泛黄，边缘焦黑，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仿佛隔着时空的烟火气。
“夹带私货？古人还玩这？”
他有点好奇又有点手痒。
他屏住呼吸，用精密的镊子，小心展开了这张饱经沧桑的纸——
“这是......什么玩意儿？”
画面冲击感十足。
惨白的雪地上洒着扎眼的“红点子”。
......这艺术风格也太硬核了，抽象派？
有人影，一个黑袍少年被钉在树干上，胸口透出的剑尖滴着血。
少年的惨状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COS耶稣受难......还是行为艺术？
画中唯一的活人穿着白衣的背影，他手中的剑穗绳结系得潦草凌乱。
这绑的也太丑了，我九十岁老奶绑的都比这好看......
等等，这剑穗.....好像有点眼熟？
视线落到画角小字上时，沈木兮觉得自己在烧烤。
「玉衡移位日，当斩尘缘」
「勿留情」
字迹......
“Woc？？？笔仙模仿秀？还是我老年痴呆提前了？这字......跟我昨天签的工资条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强烈的违和感让他头皮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拉扯神经。
“冷静！科学！！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对！紫外线灯！”
指纹！残留物！证据！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抄起旁边的紫外线灯，带着一种“我到要看看你是什么牛鬼蛇神”的破罐子破摔心态，怼了上去。
灯光一照，那些“颜料”突然开始蠕动——不，不是颜料！
是血，
是新鲜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
殷红的血珠仿佛拥有了生命，在陈旧的的纸面上滚动、汇聚、分离，一帧一帧地扭曲、重组。
雪开始飘动，静止的画面画面活了过来。
被钉在树干上的少年，黑袍早已褴褛，被暗色浸透。
他猛地抬起头，散乱发丝下露出一张伤痕累累、沾满血污的脸庞，尤其是......
同时，白衣身影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嗡！
沈木兮的神经紧绷到极致，被这活过来的血画和即将显露真容的诡异景象吓到，猛地后仰。
转椅的滑轮失控地撞向身后的修复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他后仰的刹那，一滴黏稠、猩红的血珠，仿佛被离心力甩出图纸。
以不可思议的精准度飞溅而起，正落在他左手的无名指的旧伤疤上。
嗤——
一股被烙铁灼烧版的刺痛，沿着旧伤疤那里直冲心脏。
痛得沈木兮两眼一黑，窒息感瞬间扼住了喉咙。
天灵盖要被掀飞了！
就在这剧痛的空白中，一个无比清晰却又虚无缥缈的声音，带着浸透骨髓的绝望和微不可察的哀恳，清晰地、直接地撞入他的脑海深处。
“这次......别再系错剑穗了。”
声音消散的瞬间，角落处传来“咔哒”的轻响。
那面待修复的唐代海兽葡萄镜，正在没有任何光源的情况下，自信发亮。
沈木兮觉得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跟这被砸碎的玻璃一样，哗啦啦往下掉碎片。
距离不算很远，沈木兮回头去看镜面。
镜面上......映出的不是他惨白的脸，而是刚刚那幅动态血画的Pro Max版本。
白雪纷飞，枯树惨淡，少年胸口的那把剑的剑穗清晰无比。
一个精致的、染血的梅花络子。
镜子的角度还很刁钻，白衣人的侧脸露了出来，但不同于剑穗，脸是高糊马赛克版。
......嘶，这线条......怎么莫名觉得腰挺细？
沈木兮赶紧甩开这点不合时宜的走神。
轰——！
镜面画面突然毫无征兆地急速拉近、放大。
是个怼脸特写。
死死锁在那个被钉住的少年眼睛上。
那双赤金色的、燃烧着恐怖焰火的眼睛。
“别——！！”
沈木兮在心里大喊，但眼睛像是强力胶黏住一样，完全无法从镜中那双眼睛上挪开半分。
一种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镜面传来，仿佛要把他的魂魄吸进去。
他的视野被那片赤金完全吞噬的瞬间——
两股极端对立的洪流，沿着这诡异的“视线链接通道”，狠狠灌进了沈木兮的脑袋。
左边是滔天的怨毒！梵毁天地般的恨意！像很多座火山同时在他灵魂深处喷发。
痛痛痛痛！！！！他为什么恨我？
沈木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怨恨狠狠攥住，几乎疼得他要弯下腰去。
右边是死寂，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冰冷死寂！是灵魂被生生剜去一大块的空洞茫然！
是执行了某种不可挽回的行为后的心如死灰！
冷......好冷......
不是天气的冷，是心死的那种......冻住了......
这感觉像瞬间掉进北极冰窟，连思维都要被冻结了。
左眼地狱，右眼冰渊。
两股撕裂灵魂的力量在沈木兮体内疯狂对冲、撕扯！
“呃啊——！！！”剧痛让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嘶吼，双手死死撑住修复台的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指甲在光滑的平台上挂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精神分裂？走火入魔？还是这破镜子给我下了电子蛊？
这工伤怎么算？？？
就在这时，“嗡” 的一声轻响。
镜面那诡异的光倏地消失了，瞬间变回一面普普通通、灰扑扑的老铜镜。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沈木兮粗重如风箱版的喘息声。
在空挡、幽暗的修复室里无限放大。
那幅惹祸的熟宣纸血画，也像耗尽了所有“特效经费”，摊在操作台上，黯淡无光，凝固的血点像死掉的蚊子。
只有无名指上，那块小小的旧伤疤处，传来持续的、尖锐的刺痛感，如同一个永不关机的警报器，反复提醒他：刚才的一切，不是熬夜加班出来的幻觉！
那句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的“这次......别再系错剑穗了”魔音贯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沈木兮浑身发软，后背抵着冰冷的修复台才勉强站稳。
他面上看着恢复平静的一切，实则内心早已疯狂弹幕刷屏。
那个黑衣少年是谁？眼睛那么好看，可惜是个狠人。
那个腰挺好的背影杀手白衣人又是谁？
玉衡移位？斩尘缘？封建迷信要不得啊！......但是这疼得太真实了......
最重要的是......这画......这字迹......这镜子......这伤疤......为什么......全都指向了我？？？人帅还是错了？
我是不是撞邪了？科学真的还能解释吗？建国以后不是不许成精吗？
我的医保能报精神科吗？
沈木兮脸色残白，指尖死死按压着那持续作痛的旧伤疤。
仿佛哪里连接着他刚刚被刷新的、支离破碎的世界观。
巨大的成团谜团和灵魂深处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对“现实”的深度怀疑。
沈木兮缓下来自己的神经，走过去决定看一看那面铜镜。
手指碰到的瞬间，冰凉刺骨的触感袭遍全身。
那不是金属的凉，而是一种穿透皮肉、直抵骨髓的深寒。
看似恢复平静的古镜，镜面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他心里警铃大作：“？这镜子成精了还会碰瓷？？”
想缩手 ，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被无形的强力死死焊在了镜面上！
“嗡——！”
一声低沉如远古洪钟的嗡鸣自镜中响起，瞬间灌满整个修复室。
沈木兮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这声音震得发颤。
视野天旋地转，修复室的灯光、书架、工具台......如同劣质油画被水泼过，色彩斑斓地扭曲、溶解，随即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不......”他只来得及在心底呐喊一声，整个人像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剧烈的眩晕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黑暗中不再是纯粹的虚无，开始浮现出细碎、闪烁的“雪花”，如同古老的电视信号不良。
加载中？这破地方网速还不行啊？
他混乱地想着，试图用这种自嘲压抑内心几乎要爆炸的恐慌。
下一秒，“雪花”倏然清晰——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猛地灌入他的口鼻。
视野稳定下来，沈木兮惊骇地发现自己仿佛灵魂出窍，正悬浮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上空！
第一次做鬼，还挺兴奋的。
下方是一片巨大的、被白雪半覆盖的古老石台。
石台呈现诡异的暗红色，边缘刻满了扭曲繁复、散发着不祥微光的符文。
这装修风格......也太阴间了吧？
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寒意让他颤抖。
[猫头][猫头]悄咪咪开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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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寒襟映残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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