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擦肩

孙旭言低着头跟着脚下鹅卵小径慢步向前,不觉之间就到了母亲的小院中。屋内传来吵闹声,他知晓是母亲在考察小谦功课,却停住了脚步。

舅舅曾与他说笑,言及孙承谦时,总说旭彬只喜欢长枪器械,极其厌恶舞文弄墨,字写得尤为难看,为此不知挨了多少顿打,却也不肯改。

思绪飘动之间,他仿佛再度置身大燕,朦胧薄雾之中,刘瑾澄那双水杏一般的眼睛裹挟着星辰倩巧灵动的对他笑。

孙承宣逃离大燕那日,是趁着刘瑾澄午睡悄然离开的,没跟她作别,成了他很多年的遗憾,甚至黄粱梦醒时,他总是见到刘瑾澄眼眸暗淡,泪汪汪地谛视自己。

“大公子?”

女婢见他久站此处,不进不退出声提醒。见他回眸,就又问:“大公子可是来昏定请安的?您快到廊下来,莫站在风口上,奴婢这便去通报。”

孙旭言叫住她,说道:“不用,我若进去小谦更不肯好好习字。等他写完了,烦你再进去同母亲说一声,我来过便成。”

婢女应下后,引他出了小院。

此处春夜的寒风较边塞柔了许多,一阵阵风卷进长袖,孙承宣脚步已有些疲乏。里间仍挂着半旧的湖蓝色软帘,听见梁上响动他只遣散众人独自掀帘进了来。待婢子斟过茶后,孙承宣这才问道:“既来了,就下来。”

寒酥本还沾沾得意,自己翻入侯府若进无人之境,可也就刚上房梁的功夫踪迹就暴露,无奈只得翻身而下,单膝跪拜在侯爷跟前。

孙旭言受过礼后,就叫他入了座,说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入我府门到我内堂,家内竟无一人察觉。”

“再厉害,也逃不过侯爷法眼,草民脚跟尚未立住,您便已发觉。”

“你这袍子,”孙承宣扫过他周身,说道:“红黑两个正色这般配下来...搭的不错。”

寒酥见座上侯爷赞他,少年藏不住的心事雀跃而生,很是激动的回复道:“拜在侯爷门下,敢不效力。”

孙承宣见他武艺不凡,又非舅舅所遣,根基薄弱,却是个得用的好手。只心底盘算须臾,便缓步上前将他扶起,沉声托付道:“既拜在我门下,眼前就有一要紧之事要你去做。”

寒酥面上喜色显露,抱拳答复道:“愿为侯爷马首是瞻。”

孙承宣转过榻前,掀开被褥从暗格里取出一卷有些泛黄的画卷,一面展开一面吩咐道:“我要你去我朝与大燕边塞替我接一女子...这是她幼时的画像,现下左不过幼学年岁,此物你可千万收好,莫落给旁人坏了她的名声。”

寒酥接画捧在掌中,诸般翼翼收好,领命欲走。

孙承宣再度开口,眼底藏了多少忧心,叮嘱道:“千万小心,...定要护她周全。”

&

昭都近郊

数月的舟车劳顿和恍若大梦初醒般的浮生浮沉都化作疲乏和麻木挂在刘瑾澄脸上,她年岁尚浅,岁即外傅,五官都染带稚色,可那双西域葡萄般透亮明媚的眼睛里,是极力地求生**和隐忍的复杂情绪。

春日骄阳温化了严寒冬雪,山丘梗垣上很难再见白茫茫一片。竹林苍翠,洋洋洒洒的湘妃竹下穿插着各色才冒头的草木,嫩绿娇艳,盎然活泼,斑斑驳驳的削弱了洒下来的阳光。

溪涧飘游着被吹落的桃红花瓣,鸟鸣阵阵,莺啼声声。偶尔还有蜂蝶盈飞,绕过眼前,交错着延申远去。

可她只是坐在枯木桩上,微抬着头追寻陆离之外的光影。

徐娘有些咳,此刻正同驱马的小厮生火,打算烹煮临近才挖的野菜,这些日子都是这般过来的,三常侍发布的抓捕檄文告示贴的满城都是,她们无法入城,只得奔波在崇山峻岭之中。依山傍水之处鲜有村庄之时,徐娘就拿带出来的金银首饰换些米蛋。

若觅不到吃食便用草木裹腹,找不到客栈便在马车里止宿。没过多久,出逃时的衣物就得了大半空隙,一路兵荒马乱,噩梦连连,不曾片刻安生。幸得还好,眼下总算是入了南岐,到了昭都。

何屹离刘瑾澄最近,他正拿着削尖的木棍淌在小溪里寻鱼,沿途困苦时,何屹就带着小厮去抓野味,也能勉强得些温饱,可竟到如今刘瑾澄也不曾听他说过一句话,倒是稀奇。

“三姑娘,好歹再吃一些。”徐娘将烧好的菜端过来,劝道。

尚还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刘瑾澄就挑嘴,故而八岁上还瘦弱的像只猫儿一样。如今遭逢变故,江湖奔波,她倒不再挑食,只是任凭瓜果菌菇,寥寥几口便不再吃,徐娘知道,三公主只求裹腹以图谋生。

她要活着,因为尚不知弟弟和外祖父生死若何;也只有活着,一切才会有回还的可能。

刘瑾澄才摇摇头,为及开口,眼前就拢了捧影子,她抬头,是何屹。

少年包裹在补丁纷纷的锦衣之下,袖子被束到大臂,隐隐可见新旧叠加的伤疤,双手握着摆尾的鲈鱼,眼珠来回在她们之间交替。

他记得,公主喜欢吃鱼。

“徐娘,”刘瑾澄站起身来,轻声道:“没有食盐,倒是糟蹋了这心意,不若先用木桶将养着,我瞧着,也不过四五的脚程也就到昭都了,待到了就用它祭奠我们死里求生吧。”

徐娘连声答允下来,憔悴容色上也浮出可见的笑,转身就同小厮一道收拾家私准备赶路。

“多谢。”刘瑾澄往前走了两步,从柳树桩前朝马车移去,同何屹擦肩时轻轻吐露下这两个字。

在她不察之境,何屹墨玉般的眸子里,情绪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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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总比去程要近得多,世人总是这样觉得。

比及昭都,刘瑾澄倒有了回程之感。

几人误打误撞错开了原该入城的路,阴差阳错从皇恩堡进了昭都,顺着满是佛门庙宇的承明街入了东阳巷,在凌云街的最北面寻了个半旧不旧的小客栈落了脚。

四人身上该交换的金银细软屈指可数,只草草选了两间下房休憩。

房门落了锁,刘瑾澄当即挽徐娘坐在榻上,低声诉道:“还请婆婆,速去寻寻伸哥哥。”

“姑娘宽心,老婆子我亦忧姑娘所忧,可您怎会不知这样贸贸然问询了,该有...”徐娘警惕的审度着四周,声音又低了三分,说:“该有杀身之祸,左不过三四日光景,先熟络熟络此处人心,方才好下手。”

刘瑾澄垂头,徐徐叹气,执着徐娘的手,这才说道:“婆婆说得有理,我是望门投止,有些急不择路。”

“您也辛劳一路,不若今夜好好休息,”徐娘卸下肩上行囊,四面环顾道:“这下房,虽说狭小逼仄,倒贵在干净清爽,褥子卧榻也是素净软和的,您且歇一歇。”

“如今死里逃生,便是诏狱匣床也是躺得的,怎还在乎这些。”刘瑾澄手抚在被子上,不觉红了眼眶。

“姑娘,好姑娘。”徐娘搁下包裹,俯身蹲到她跟前,似宽慰又如开导,说:“恕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这世上多的是闲散之人,恨不能将他人之长短品评个一干二净,真相若何,负责指摘之人又怎会管顾?唾沫横飞,支持的是他们浑眼珠子认为的事实。您遭逢这般变故,更不应该着了奸人邪道,做了这自暴自弃之举。”

徐娘抬手,轻轻拭落刘瑾澄的眼泪,以微不可闻之音接着说道:“贵嫔的冤屈,陛下的冤屈,天理难昭,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平反的机会。自轻自贱,枉做皇女!您不但要活下来,还要活得足够耀眼漂亮,才不枉太傅踩着浮尸百万送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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