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这干什么？！”阿年拦在二人中间，他瞥见兄长白皙如玉的脸上，正是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兄长的头因为重击而歪了过去，他长睫低垂，阿年一时间看不见他的情绪。
可他的心揪得快要窒息……
李槐秀冷着脸，“阿年，你起开！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如此不可一世！如此胆大妄为！迟早要为我李家惹来大祸！”
阿年忙跪了下去，喊道：“父亲，兄长是因为见我受欺负才出手的！您怎么能这么说他呢？难不成兄长见别人伤我要袖手旁观不成？”
李昭华声音平淡，无悲无喜，“阿年，别说了。”
“不！我偏要说！”阿年直直跪着，他不敢看李昭华的模样，生怕再一看一眼，自己眼中的泪水就要决堤，“父亲，我和兄长都是您亲生的，您为何如此偏心？”
李槐秀闻言大震，随即怒道：“阿年！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父亲！自小我犯了什么事，你们都要怪到兄长头上，做错事的是我，受罚的却是兄长！为什么？！为什么兄长要代我受过？”
“我不肯好好读书，不肯写字，不肯背诗！兄长便日夜守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我讲！我不可以习武不肯骑马射箭，也是兄长一招一式教我的！每次我有什么事，都是兄长护着我！便是我稍微磕了碰了一下，兄长都会悄悄在我睡着后给我上药！”
“我都知道的……我……”
“我幼时发烧不肯吃药，也是兄长连夜策马去中州平樟城给我买最爱吃的如意糕哄我！我摔伤了腿，兄长整整背了我三个月，我们是亲兄弟，可兄长待我如父如母如师如友！”
“父亲，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问了，为何只有我有小名，为何只有我有李家独有的玉扳指？为何你们只给我过生辰？为何您和娘从不夸一夸兄长？”
“他……他也是人啊，会痛会哭会笑！也会难过！为何他要为我的人生负责，他为何不能选择？！你们为何从不问问他想要什么？”
李槐秀脸色惨白，如鲠在喉，半晌后才问：“昭华，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李昭年的声音已背后传来，阿年已是泪流满面，他听李昭华道：“阿年心疼我，我很欣慰，然骨肉血亲，不必计较这些。”
骨肉血亲，不必计较……
那双温暖宽厚的手牵住了阿年有些冰凉的手，阿年心痛不已，他知道兄长这是在安慰他，可越是这样，才越让他心痛。
明明……
明明受委屈的是他，为何他却要反过来安慰自己？
似乎是知道阿年心中所想，李昭华低沉无波的声音又落入他心口，兄长似乎叹了一口气，又道：“因为你是阿年啊，我的弟弟。”
李槐秀背过身去，肃然道：“阿年，你听好了！我对你兄长寄予厚望，他是天才，和你这混小子不同，他要肩负起我李家的荣辱，昭华凡事应该以李家为先！你们兄弟感情深，固然是好事，可你也不可太过依赖于兄长，他是他，你是你。”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要想在这江湖里闯出一点名堂来，不多经历一些磨练如何能成事？你兄长不需要溺爱，也不需要同情，李家的玉扳指我随时可以给他，但是他真能担得起这重任吗？”
“如果他是个独行侠，自不必顾虑这么多，若他想站上更高的位置，就不得不考虑这些，林家、中州、三宫两楼、这些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靠着一腔孤勇就能一呼百应吗？”
“我不需要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什么也不重要，他既成了李家子，就得为李家付出，我是如此，你们亦是如此。”
阿年颓然跌坐在地上，久久不曾言语。
李昭华却道：“父亲，我即日便启程去中州，负荆请罪。”
李槐秀深深望了他一眼，缓缓道：“好。”
……
“啊……”偷香窃玉听完，纷纷摇头晃脑，感叹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李大少真的去负荆请罪啦？”
商凤棠答道：“肯定要去啊，李家在池州，那地方不如中州富庶，所以时常有事要求到武林盟去，若是和林业关系搞僵了，日后求人办事可就难咯。”
摘星宫在南地，商家自己有钱，正所谓是，袋中有钱，万事不愁，管他武林盟是姓林还是姓李，通通无所谓。
何况现在武林盟姓“凤”，早就不是林家的天下了。
窃玉问：“那当时李大少岂不是要被林家折磨一番？毕竟他把林紫金伤得那么重。”
商凤棠闻言眉头微蹙，冷声道：“所以我说这姓林的道貌岸然，小肚鸡肠！根本不配做什么盟主，他儿子躺了一个月，他就折磨了李昭华一个月！你别说，这李昭华真不一般，能在这伪君子手中熬一个月！”
偷香惊呼道：“这也太可怕了吧！也不知那一个月里，李大少受了怎样的折磨……”
“不知道，但是肯定不好过，”商凤棠沉声道：“他出来后，废了一只眼睛。”
这下连朝玉都惊住了，手上一顿，商凤棠立马疼得龇牙咧嘴。
偷香惊讶不已，“这姓林的太不是东西了吧？！李昭华以射覆扬名，他却存心弄瞎李大少的一只眼？这可是杀人诛心啊！难道李家就这样坐视不理吗？”
商凤棠讥笑道：“可不是存心的嘛？无非是嫉妒后起之秀罢了，当初对付我凤兄的时候不也是如此？要我说，这李槐秀更不是东西，贪生怕死就算了，还让自己亲儿子去顶包，他明知道李昭华去了中州肯定九死一生，可他还是让他去了，还把阿年关了起来，阿年见他兄长这个模样回来人都快疯了，拿上穹觞就要去林家报仇雪恨了。”
偷香叹了口气道：“好在阿年少爷还是心疼兄长的，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偏心的父母，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啊！”
朝玉声如冷泉，却问：“为何我见李昭华的眼睛并无怪异之处。”
商凤棠摆摆手道：“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阿年为了治好他兄长的眼睛花了不少心思，听说是去宥州找了个什么神医，可如今李昭华的右眼也只是能勉强视物罢了。”
可即便如此，这李昭华还是强得可怕，他并没有因为伤了右眼而自暴自弃，反而愈发勤奋刻苦，不知他有眼疾的人，只道他是不可多得令人叹服的天才。
可只有了解的人才知道。
这句天才背后，藏了多少心酸与血泪，多少夙兴夜寐的努力。
朝玉倏尔将视线落在商凤棠的手上，“那你手中这玉扳指是怎么回事？”
商凤棠垂眸，了然道：“哦，你说这个啊，这就是李家独有的玉扳指，价值连城且坚不可摧，可当时阿年心中因他兄长的事情和家中决裂便要丢了这东西，我觉得可惜就说你不要就给我咯，谁知他真给了。”
偷香喃喃道：“不对呀，我看李二少手上分明还有一个。”
商凤棠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应该是李昭华的，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对阿年却是真的好。”
窃玉立马道：“为何我没有这么好的福气，有一个这样的兄长。”
偷香窃玉并不是亲兄弟，那是二人一同在摘星宫长大，后面又一同侍奉了商凤棠，多年感情也已胜似亲兄弟了。
偷香闻言就要去揍他，“臭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商凤棠忙道：“滚滚滚，你俩要闹出去闹。”
偷香窃玉对视一眼，明白这是少宫主嫌他俩碍事了，窃玉立马跑了，偷香也麻溜地给朝玉使了个眼色道：“少宫主的伤就拜托你啦！我先出去收拾那个臭小子去！”
……
商凤棠带着伤又打了好几场。
原本众人都以为着摘星宫的少宫主是个没什么用的酒色之徒，如今却都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商凤棠真还有两下子！
如今揽月已至尾声，打到最后只剩李昭华、南宫琥、商凤棠三人。
探星将由这三人进行角逐，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而这次探星比拼的方式便是在奉仙山崖顶，那里悬挂着一丈红绸，若谁能第一个取下红绸，谁就赢了！
别人虽不曾注意到，可商凤棠却一直都留心了，那个自来了以后，一直死死盯着他的怪人——花隐宫的望一旧人。
商凤棠停住了脚步，“前辈，跟了我这么些日子了，有话直说呗。”
偷香窃玉不解，问道：“少宫主，你忽然说啥呢？”
商凤棠回头，果然见那人一身灰袍，戴着面具，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心中只想：一般这种遮遮掩掩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个更是，藏得一起破绽都没有，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难看出来。
朝玉倏尔冷了目光，直直看向那人，眼中全是防备。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下，一开口声音也很古怪，而后缓缓道：“你长得很好看。”
商凤棠一头雾水，不知他在说谁？又是什么意思？这人没头没脑的在这说些什么话呢？
那望一旧人又道：“可惜，模样却并不像你爹。”
商凤棠答说：“我爹？你认识我爹？我可没听说他有一个这么见不得人的朋友。”
望一旧人森然一笑，“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为了一个女人他叛离师门这么久，怕是早把我们这些故人忘了，又怎么会跟你说起。”
偷香窃玉站在一旁凝眉不语，朝玉也盯着那怪人不说话。
商凤棠面无表情道：“老家伙，我没空听你在这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老爹早就和花隐宫没关系了，你有屁快放，别扰我休息。”
那望一呵呵一笑，也不生气，反而说：“模样不像他，脾气却像，到底是他教导出来的孩子，方才还叫前辈，如今就是老家伙了。”
商凤棠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望一旧人又道：“你不必那么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你罢了。真是可笑，他那么痛恨分桃断袖的人，养个儿子竟然是个兔儿爷，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我看他能躲到几时。”
商凤棠终于变了脸色，手握起相思，一字一句森然道：“老家伙，嘴巴放干净些，我这鞭子可不像我这样尊老爱幼！”
望一旧人大笑几声，不再同他争辩，一挥衣袖，竟然凌空消失了。
偷香窃玉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他这……也太……厉害了吧？！”
商凤棠收回手，若有所思道：“这人怪的很，内功恐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以后遇见他……”
“躲远些。”
各位看官端午安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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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揽月 瞎眼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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