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霖率先下了马车,转身接过程萋萋递出的书匣,轻轻放置于地面,随后向她伸出臂膀。
程萋萋会意,伸手搭上他的手臂,轻盈一跃,自马车上翩然落地。
有了无数次共乘马车的经历,他们兄妹间早已形成了这种无言的默契。
尽管程萋萋已许久没有体验过书院生活了,但此刻的她,却还是能不由自主地重复着往昔的习惯。
看来有些东西,真的是刻在骨子里,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的。程萋萋心中不免感慨。
“程世子,程姑娘,早啊!”
正当程萋萋思绪飘忽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忽从背后响起,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程霖闻言转身,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
他穿着一袭月牙色长袍,腰束紫金腰带,手握雕漆折扇,整个人看起来光彩照人,贵气十足。
待看清来人面容,程霖微微一笑,拱手致意,“原来是蒋兄,幸会。”
程萋萋看着蒋誉脸上那抹虚伪的笑容,不禁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退至程霖身后。
一想到这风流俊俏的脸庞背后,藏着的是无尽的算计和欺骗,她的心底便不由得升起一股恶寒。
见程萋萋并未如往常般热络地上前打招呼,蒋誉眉头略微一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程萋萋昨日落水之后,对他的态度似乎冷淡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自己未能及时相救,让她心生不快了?
如此想着,蒋誉便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神情,故作关切地问道:“春日湖水尚冷,昨日姑娘回府后,没有受凉吧?”
程萋萋一听,心中顿时燃起一股怒火。
为了不让父亲和哥哥担心,她并未告诉他们自己落水的事情。
可她没想到,蒋誉竟会当着哥哥的面提及此事,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萋萋气得牙痒痒,但碍于哥哥在场,又不得不装出一副礼貌的模样,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多谢蒋公子关心。”
言罢,她拎起书匣,转身准备离开:“哥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望着程萋萋匆匆离去的背影,程霖眉头微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自家妹妹平日里不是一见到蒋誉就挪不开步了吗,怎么今日反倒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霖满腹狐疑地看向蒋誉,忍不住开口问道:“蒋兄,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
看着程霖一脸疑惑的样子,蒋誉愣了半晌,这才恍然意识到他或许还不知道程萋萋落水的事。
“哦,是这样的,我昨日偶遇了你们家那位敏小姐,她说你妹妹在大相国寺游玩时不慎失足落水了,所以今日一见,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是我冒昧了。”
程霖闻言一惊,皱了皱眉道:“竟然还有此事?若非你今日提起,怕是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还蒙在鼓里呢!”
说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这丫头,真是愈发不像话了!”
蒋誉微笑着劝慰道:“程世子莫要动气,她应该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罢了,哦对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快些进去吧。”
程霖长叹一声,无奈地拎起书匣,随蒋誉一同迈进了思齐书院的大门。
——
思齐书院的男学部,名曰“芝兰苑”,坐落于书院北隅,与翰林院相邻,故而执教者多为翰林学士及当世名儒,学风甚是醇厚。
至于女学部,则偏居书院南侧,名曰“玉树堂”,因其中学子皆是名门闺秀,故由宫内的六尚局统管,执教者除翰林学士外,多为内廷的高阶女官。
片刻后,玉树堂内。
程萋萋提着比平日沉重数倍的书匣,步履艰难地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呼……”
坐定之后,她长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自己,这才缓缓掀开书匣的盖子,向内窥视。
只见书匣之内,一团白色的绒毛翻滚了一圈,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原来,程萋萋的书匣之所以变得如此沉重,并非因为多装了几本书,而是因为带上了雪团!
程萋萋一边轻揉着雪团的颈窝,一边从荷包中取出一条腌制好的小鱼干,递到了雪团面前,压低声音道:“今日委屈你了,奖励你好好吃一顿吧,不过待会儿上课的时候,你可要乖乖的,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哦!”
看着眼前这条香喷喷的小鱼干,雪团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伸爪子便将小鱼干揽入怀中,欢快地啃咬了起来。
程萋萋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将盖子虚掩在书匣上,随后便开始准备上课所需的东西了。
由于书院禁止携带随从侍婢,因此铺纸磨墨等琐事,都得由学子们亲力亲为,程萋萋自然也不例外。
“不知道小檀那边情况如何了,希望今日一切顺利。”程萋萋一边磨着墨,一边在心中暗自祈祷着。
——
与此同时,芝兰苑内,学子们已陆续就座。
一名院仆穿梭于座席之间,逐一收取学院于清明假期前布置的窗课。
当走到蒋誉身旁时,只见他神色慌张,手忙脚乱地在书匣中翻找着,似乎遗失了什么东西。
“蒋公子,您的窗课。”院仆轻声提醒。
蒋誉面露歉意,连忙向院仆解释道:“许是昨夜熬的太晚,忘记带了。不过您放心,我家仆人若是见了,定会即刻送来,绝不会误了最后期限。”
说罢,他悄悄靠近院仆,手中递出一块碎银,低声请求道:“能否请您通融一下,宽限我半日?”
院仆看到银子,两眼顿时直了起来,态度瞬间来了个翻天覆地的转变,满脸堆笑道:“嗨,忘带东西也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子客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将碎银藏好,这便放过了蒋誉,转而去收取下一位学子的窗课了。
蒋誉见状,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余光偷偷瞥向裴书谨所在的位置。
在一群头戴朱缨,身披绮绣的学子中,裴书谨显得格外不同。
他身着一袭粗布旧衣,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值钱的饰物,却坐姿端正,神色从容,不见丝毫局促或卑微之态,仿佛一棵孤松,傲然独立于繁花锦绣之中一般,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哼,装什么清高!”蒋誉心中暗自嘀咕。
在座的每一位学子,哪个不是凭借着家族世代累积的权势与声望,才得以踏入这座顶级学府的?
而他,一个出身卑贱之人,竟然妄想凭借几分才学,便能与众多贵族子弟们平起平坐,真是可笑至极!
蒋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
时光飞逝。
两个时辰后。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厚重而悠远的钟声,书院终于迎来了用午膳的时间。
告别了授课的夫子后,众学子们也陆续离开了讲舍,三五成群地前往膳堂用膳去了。
而蒋誉则趁此机会,悄悄来到了与膳堂方向相反的山长室。
所谓山长室,乃是书院的山长以及众夫子们处理日常事务的场所。
平日里收上来的窗课,通常也会存放在此处。
这个时候,包括山长在内的所有人,应该都已前往膳堂用膳了,山长室自然空无一人,所以蒋誉轻而易举便潜入了室内,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只见他迅速扫视四周,目光很快被一张堆满了宣纸的书桌所吸引。
就是那里!
蒋誉大喜,赶忙走到了书桌前,翻看着上面的那一摞宣纸。
是今日收上来的窗课没错!
确认目标后,蒋誉便加快了手头的动作。
很快,一张落款为“裴书谨”的宣纸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蒋誉心中一阵暗喜,轻轻抽出那张纸,快速浏览了起来。
阅毕,他不禁感慨万千。
难怪夫子平日里总爱夸他文章写得好,往日他还不曾留意过,如今细细读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一想到这篇精妙绝伦的文章即将为自己所用,蒋誉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
有了这篇佳作在手,何愁明日不能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独占鳌头?
蒋誉满意地笑了笑,迅速将纸叠好,藏入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罢了,他还不忘将桌上那一摞宣纸整理好,放回原来的位置,以掩盖有人来过的痕迹。
——
做完这一切后,蒋誉迅速离开了山长室。
他没有前往膳堂用膳,而是径直返回了讲舍。
蒋誉记得,裴书谨因家境贫寒,吃不起膳堂的饭菜,所以每日都会从家中带来些白面饼聊以充饥,权当是用过午膳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讲舍中。
果不其然,刚踏入讲舍大门,蒋誉一眼便瞧见了正坐在座位上,一边咀嚼着面饼,一边不忘读书的裴书谨。
呵,总是这副手不释卷的样子,真不知道是装给谁看的!
蒋誉强压下内心的不屑,故作镇定地走向裴书谨,轻声喊道:“裴兄!”
裴书谨听到声音,身形微微一顿。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面饼,一脸狐疑地抬眸看向蒋誉。
半晌,方才开口道:“蒋公子,你找我?”
裴书谨心里十分清楚,像蒋誉这种出身富贵人家的公子,平日里对自己是极瞧不上眼的。
所以,对于蒋誉的主动搭话,他自然感到十分意外。
蒋誉扯着嘴角笑了笑,尽力表现出友善的姿态,道:“自然,我有一事,想要请教裴兄,不知裴兄是否有空,移步锦绣湖边一叙?”
锦绣湖位于思齐书院内部,距离芝兰苑并不远,虽是人工开凿的湖泊,但湖水清澈,景色宜人,是学子们课余休憩的绝佳之地。
裴书谨眸光微动,淡淡开口道:“蒋公子有什么问题,在这里说便是,何必舍近求远?”
“实不相瞒,我这问题颇为隐秘,不宜让旁人知晓。”蒋誉随口编了个理由,继续劝道,“何况这里人多眼杂,委实有些不太方便,还是去锦绣湖边更为妥当。”
这话说的确实在理。
虽然此时讲舍内只有他们两人,但毕竟是公共场所,难保不会有人突然闯入,确实不是一个适合谈论隐秘之事的场所。
裴书谨斟酌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随你去一趟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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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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