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听你乱讲!”
钟绿翘见她这样觉得甚是好玩,又忍不住手贱摸她脑袋,“哎你头上有虫子我帮你拍拍,拍拍~”
杨二娘:好好好,我是朵花嘛,我这么招虫子。
她们最后还是没能赶上关城门前离开,只好去找家逆旅投宿。
也许是今天吃的太多,也许是天将将黑两人就躺床上了,也许是杨二娘这个地道的非大唐土著居民头一回进城——
杨二娘:拜托!这可是唐时扬州城!
总之,她睡不着觉,便要缠着钟绿翘说话。
钟绿翘啊啊两声,愤怒道,“真的,若是在我那时代,最烦的就是你这种,我绝不与你做朋友了!!”
杨二娘呵呵两声,“你那时候有朋友么你?”
钟绿翘快速回嘴,“你又有?”
两个人膝上各中一箭。
钟绿翘拢了拢外衣,承认道,“我确实没有。”
杨二娘扭捏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个,我只是顺嘴,我口无遮拦了,不好意思啊......”
钟绿翘摆摆手示意无妨,“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杨二娘捏了捏被角,“其实这也没关系的,我也没有朋友,我太忙了,我整个人生都投入到研究里来了。”
“没关系的呀,我就只是好奇。”钟绿翘的脸在烛光下有些难掩饰的落寞。
“那,我想,你一个人在这里这么久,见到一个同为外来的人,有些不好同他人说的话,你也会同我说的,可是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从来不说自己时代的事,其实,就是我瞎想的,我都是自己乱想,也有可能你只是——”
“我确实,不太爱讲那时候的事,可能是,哪怕回忆都会觉得孤独吧,哎。”
杨二娘凝神望着她,其实她很难想象那是怎么样的孤独,以至于让她都不愿意回想。
毕竟眼前这个人,曾经独自一人在山上的道观盘桓了数十年,远离尘世,那是何等的枯燥,何等的无趣啊。
而且因为她那异常的生长速度,估计也没有办法同什么人产生很深的交集,她的师门也是几乎把她放在一个地方,只要管她活着,别的就不再管顾了似的。
而这样的生活,钟绿翘照样可以轻松的说起,甚至觉得日日有趣,处处都是好风景。
“哎呀怎么深夜伤感上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还是说点有趣的吧,同你讲讲我在华清宫的宫女生活吧,这个比较有趣。”
“嗯?你不是说你之后就回道观么?”
“我是说我从骊山宫回了道观,那骊山宫推了,同华清宫并到一处了嘛,在原来的位置,建起了那座,留名千古的,长生殿。”
长生殿是华清宫的一个殿,所以自然是算到华清宫的大宫女管的。
钟绿翘这个骊山宫移民也就正式成了华清宫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人,除了工龄长点,钟绿翘想着,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吧?
那是天宝四年
春时和秋时,玄宗总是要来骊山一游的,这时候的华清宫就会格外的忙碌。
“阿钟,你的工牌上说你是开元十六年春成为宫人的,这么早呀!”,是时仲春,同她一道在膳房做活的小宫女红玉穿着浅绿色的单薄春衫,止不住好奇的问她。
实际上钟绿翘此人一直是其他宫女背后探讨的对象,她的举止仪态,她对于宫室规矩的熟稔,包括像是大宴的整套流程,所用器具的不同,她都颇为了解。
明明同样是十六七岁的宫女,大家都穿一样的宫装,只有她显得特别的沉稳,所有小宫女都在背后学着她的样子走路说话,希望自己也这样的优雅,行止有度,因而特别服她管。
至于嫉妒不嫉妒的,这里是行宫,不是内宫,统共这么点人,斗个什么意思?
而且她的工牌上,如果没写错,那可是有着十七八年的年头了,难不成她是出生就做宫女?
众小宫女在心里想,那可是老资历的前辈了呀。
钟绿翘手里动作不停,将上好鲈鱼片作蝉翼般的薄片,在这初春时候,这样大的一条鲜的鲈鱼,便已经让人知道了何为天宝之奢,“我随钟嬷嬷姓的,是自小就在这了,从前钟嬷嬷在这里管事的。”
红玉拍手,为自己的机智而兴奋不已,“我就说我猜对的嘛,钟嬷嬷果然是你的养母,你出生就在这里做宫女了,怪不得她有时会来找你说话。”
钟绿翘笑了笑,将摆好盘、浇了上好的白梅醋汁的金齑玉脍转交给她,“快,送过去。”
看着红玉这小丫头忙碌又努力维持镇定的身影,她忍不住笑了笑。
她可一字都没有说谎,但也没肯定的回答她任何问题。
这样应该可以止住这群小丫头片子的好奇心了。
她躲在厨房里做菜,轻易不会道御前侍奉汤食,到底怕碰见什么故人,万一认出来了,平白的生出事端来,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修道,所以驻颜有术吧。
“绿翘?是不是你?”一个身穿女官服饰的女人迟疑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抱歉啊,我看您像我一位故人... ...”
钟绿翘抬头看去,微笑道,“好久不见,凝翠姐姐。”
“当时骊山宫里那批孩子,最高大的孩子有两个,一个是红绡,一个是凝翠姐姐你,姐姐如今也是身量纤细呀。”
御厨里挺大,二人就在这里的角落坐着饮茶,回忆往事。
凝翠也笑了,“你当时就是我们里生得最小的,现在怎么还这么显小?”
钟绿翘微笑,“你知道的,我是修道的,我们师门有些,不外传的驻颜法子。”这么说也不算说谎呢,哈哈。
凝翠也哈哈笑了,“是了是了,我记得我头回见你,你就穿着一身澜色的道士服,小小的,笑眯眯的模样真可爱”,说着她叹了口气,“一晃快十八年了,阿姐我如今已经老了许多了。”
钟绿翘拉住她的手,“瞎说,阿姐正是壮年,如今也是管着一宫人的大宫女了不是,可叫我羡慕的紧,以后我就靠你罩着了,让那李姑姑少给我活干!”
凝翠爽朗地笑说,“我看你就躲在这华清宫过一辈子了不是?个没出息的!”
她点了点钟绿翘的鼻尖,终是叹气,“这样也好啊,深宫日子,到底催人老......”
钟绿翘只让着她多吃茶点,又问道,“许久没有红绡阿姊她们的消息,你可有听闻?”
凝翠也敛了神色,“我也找不到她们,大约不在宫里了吧。”
“嗯?这话如何说?”
“我最后一次见她们,是在咱们离开骊山宫去往皇宫的时候了,我们入宫前,先到了一处地方,叫我们各自说明生辰八字,说要做校验,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我们一开始入籍就在骊山宫,要重新核验吧。”
“那之后便没见过了?在宫中当差,不该呀。”
“说来也是可笑,实际上我的生辰八字是个假的,当时可害怕了。”
钟绿翘心头没由来的一跳,追问道,“假的?”
凝翠冷笑,“是,所以说好笑,我生身母亲早逝,我爹不久后便续了弦生了个女儿,那时宫里招宫女招到我家了,我那对好爷娘,不想叫那宝贝疙瘩入宫,便叫我顶上去了。”
钟绿翘又问道,“那之后便没见过她们了?”
凝翠没甚在意的说道,“是啊,我想着应该是随意分派的,估计是去了别的行宫留驻吧。”
钟绿翘嗯了一声,但是却止不住的想着从前的一切一切,“只是觉得......”
凝翠也握住她的手,“是有什么不对吗?”
钟绿翘笑着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遗憾罢了,咱们几个自小相识的,这番正是叫流落天涯各四方了。”
凝翠也忍不住的怀念起来,“对啊,我还记着呢,那时候还在后山梅林中埋了酒,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钟绿翘笑道,“在呢,我怕他们建工事的时候不当心,给挖出来埋到山谷的那几株野桃树下了,不知阿姐还记不记得那儿?”
凝翠与她携手,“我当然记得,当时你吃了多少桃子,积食寒了胃,半夜直叫唤呢。”
她又笑说,“说来也奇了,你这个馋鬼,竟然没偷喝完?”
钟绿翘挑挑眉,拉长了声调,语气难得有些娇俏俏的,“我是个守信用的,说好一起喝的,便绝对不一人独享呀——”
两人又笑做一团,不知永诀,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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