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骂完,驾车的壮汉开始唠嗑。
“这批货能卖多少?”
“够你霍霍几周的。”
看目前情况,她是被拐卖了。
牛车停在一个村庄口,贩子们开始喊价:“男娃一吊钱,女娃半吊。”
她被一个愁容惨淡的妇人看上,领回了家,并认这对李氏夫妇做爹娘。
结果到这个所谓的“家”里没一会儿,她就被倒卖了出去。半吊钱换了一吊,妇人乐呵呵地把她扯到一个老头家,说是自家闺女,要给老头做媳妇。
这情况很不妙啊。
秦雨眠看着眼前明显神智不清的老人家,眼皮疯狂跳动,这具身体才十多岁吧?
她在内心默默发誓,死也不嫁。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她把妇人藏在土里的一吊钱挖了出来,揣着往山岗上跑,小孩脚步声轻,但铜钱哗啦哗啦在林间回响。
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终于在晨曦降临前到了街道上,她遇上了一个人。
秋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姑娘,精明地笑道:“小丫头真漂亮,要不要和姨上乐坊去,吃香喝辣。”
*
残月如勾,夜风清冷。
秦楼楚馆,灯影绰绰,不乏贵家公子寻欢作乐,有翠袖朱唇软玉相伴,哪还想人间苦楚,尽欢之所,自是不用。
但这只是青楼的表面,在后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秦雨眠还没弄清这是哪,雕窗半敞,她托着下巴望月,星子遍撒天幕,小虫肆意飞舞,秋桂清香随风飘扬。
说是乐坊,但貌似更像是古代的青楼?
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雕花床沿,红漆椅凳,她低头看自己小胳膊小腿,身穿天青色裙襦,再看铜镜中的面容,所幸脸还是原来那张,模样却只有十三四岁。
同房的姑娘正在整理床铺,边收拾边告诉她:“这是倚翠阁,京城有名的青楼,你我都是被收留的女童,将来是要为倚翠阁……”
话还未完,一阵叫嚷声从楼下传来,后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有人急促地喊:“快请白大夫过来。”
一个拿着团扇,样貌昳丽的红衣姑娘迎上去,指着被抬回来的人讲:“这这这,珍珠的脸怎么了?”
她神色慌张,语气难掩焦急,“有人吗?速唤秋娘来!”
秦雨眠从窗户口探出脑袋,张望楼下动静,这位叫做珍珠的姑娘满脸是血,正被一个小厮掺着,白裙染血,看上去令人心惊。
小厮答道:“珍珠姑娘在挑花灯时,突然冲出来个疯子,拿着根生锈的铁钗,二话没说就往姑娘脸上猛扎,这才成了这个样子。”
红玉闻言心痛不已,含泪喊道:“你快去催,就说药钱我出三倍,愣着干嘛?赶快去啊!”
小厮连忙应是,飞快钻出后门。
秋娘这时也至,任她再怎么镇定,看到珍珠血淋淋的脸,还是被骇得不轻,手指悬在空中止不住地颤动。
她在一众人中难得没有失态,冷静指挥红玉把人送往屋里,嘱咐下人:“备上热水毛巾。”
秦雨眠鬼祟地下了楼,来到秋娘所在的屋外。
白大夫恰巧提着药箱赶来,撞见偷窥屋内的她,胡子一扬,冷哼:“让开。”
他是个瘦高的老人,骨头硬朗表情古板。
秦雨眠给他腾出道,但并未离开,依旧趴在门框上观察,换水换毛巾的仆人进进出出,血腥味弥漫,屋内乱作一团。
最终屋内只余下秋娘和大夫,其余人被轰了出来,立在门外的红玉小声啜泣,盈盈泪珠在眼眶打转,藏不住的泪水纵横。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喃喃自语:“是我想要花灯的,如果我没说那句话,珍珠就不会出去,也定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秦雨眠听得一愣一愣,原来女生之间的关系可以这么好吗?红玉话中透露的关心,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在二十一世纪,身为被安插在boss身边的间谍漂亮情人,一直是听从上面下达的指令,不管是盗窃文件,还是侦查地形,任务只要下达,从未失手。
这样算下来,她的业绩是组内最高,可也是因此,组内其他人不论男女,对待她都有明显的嘲讽和孤立。
“喂,红桃4被睡过几次了?”
“你自己去问她呗。”
“当情人蛮好的嘛!业绩飙升怎么来的,我们心知肚明。”
“如果我也有她那张脸……”
一句句如明刀暗箭,割得人遍体鳞伤。
站在厕所隔间的她靠着墙,呼吸清浅,安静地听完外面一众人把她当做谈资,强硬的心理素质告诉她时刻保持微笑。
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小丫头,你是新来的吧?快回房里去。”
秦雨眠被人唤回神,单纯的眸子移向红玉,轻轻点头。
她小心翼翼踩上楼梯,阖上房间的门,在房里等待的人急忙牵住她的手,问:“你看到什么没?”
“嗯,她的脸被划花了。”她停顿了一会,“很严重。”
古代的医疗技术,好像不足以对付破伤风,况且那还是扎在脸上,破伤风处理不正确或是不及时,都是会死人的。
可是又关她什么事呢?人总要有生老病死,天灾**、自然规律使然。
最终白大夫没能留住珍珠。
“姑娘昨晚起身梳了个漂亮的发髻,今早便去了。”
红玉的脸木木的,风好像静了不少,但枯黄的叶子还是落了。
早晨,秦雨眠打开窗,寒霜未消,桂叶在风中瑟瑟发抖,她看见两个壮汉准备抬走装着珍珠的草席。
他们表情冷淡,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
秦雨眠好似预见自己未来的命运一般,哀哀叹了口气。
*
又一年秋天,圆月高悬,映在波光粼粼的湖上,似两颗价值不菲的明珠。
原是平和静谧的夜,偏有人不甘寂寞。
且听,江心红舫中歌弦齐响,琴声铮铮,贵家的浪荡公子香软在怀,葡萄美酒作饮,觥筹交错,金银珠宝尽抛掷眼底,绫罗绸缎随赠美人做舞裙,脂粉缭绕,人间仙境,好不快活。
不懂风情的浪荡儿,借着酒劲,踉跄着爬到楼上高喊:“寓娘怎么还躲着,爷今晚逃婚就为看她一眼,迟迟不出来,不是败兴么。”
这句话惹得旁人掩唇嗤笑,不懂规矩的,寓娘身为京城第一舞女,虽出身不好,可好歹是丞相府里那位公子求而不得的人物,岂是什么人都可以觊觎的,这位又是哪门子的爷。
船舫的主人是一个风姿尚存的女人,人称秋娘,听到这话,原先和客官赔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视线上移,眸光盛得全是冰冷和蔑视。
站在柱旁的黑面壮汉收到指令,了然地上前,把喝酒说胡话的人轰了出去。
啧,又一个煞风景的。
秋娘扶着栏杆走上台阶,叮嘱奴仆不要让公子们吵到楼上那一位,手摇着丝巾到了楼上一间厢房,推开门,房内熏香雅致清淡,和眼前这位丞相之子一样,在这种烟花场所实属难得。
韩素转过身,青黑色长袍微动,腰侧佩戴宝刀容臭,玉面长睫,眸色柔和,长发被银冠束在脑后,是个行为端正的翩翩公子。
他启唇询问:“请问寓娘可在?”
秋娘回答:“韩公子,她不在。”
韩素得体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垂眸想要掩饰情绪,沉默片刻再开口:“家父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今日来是想道个别,并无纠缠之意。”
秋娘眼眸微动,唇角弯弯。
心里暗道:哟,收心了。
*
吆喝叫卖声响起,江上渔歌声传来。
绯红襦裙的少女牵着秦雨眠的手,在街上胡乱跑着,娇蛮地喊:“我想要那盏灯!就要那盏!”
秦雨眠淡淡一笑,纵容地应她:“好,不要摔着了。”
花灯挂在竹架最上方,伸着纤纤玉手想要够着,触不到后撅嘴生气,一双明眸扑闪着,像极林间小鹿,我见犹怜。
秦雨眠招手示意摊小贩拿灯。
愣神的小贩抓了抓后脑勺,把灯递过去,抿嘴称赞:“姑娘好眼光,这灯是卖的最好的样式。”
她笑着应谢,从荷包中翻找银两。
“本小姐不缺钱。”身旁人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枚银子丢到小贩怀里,笑盈盈地拉着她往别处走。
她们穿过人群,踏着尚有余温的青石板,来到人稀的湖边。
秦雨眠已经来到这里四年了,她在倚翠阁取了个艺名,叫寓娘,跟着秋娘学吹拉弹唱,靠追捧她的公子打赏,赚口饭钱。
身旁活泼好动的少女,经她打听是丞相物色好的准儿媳妇,也就是那位一直追求她的丞相之子的准未婚妻。
尽管张蓉知道寓娘的存在,并多次当着的秦雨眠的面骂:那个倚翠阁舞女不知廉耻,勾引我未婚夫婿。
但她并不知道秦雨眠就是寓娘。
所以现在秦雨眠在干嘛?问得好,问就是她在努力消磨刻板印象。
四年前,珍珠香消玉殒,原因是她心气太傲,招致某位公子的未婚妻记恨。
那人的未婚妻打点了银子,略施小计,便轻松除掉情感道路上的眼中钉。
她很不希望自己会是下一个珍珠。
这么想着,秦雨眠感觉她的衣带被人牵扯,侧头用余光一瞟,一只满是泥垢的手夹藏着刀片,正在试图割下她腰上的钱袋,她冷下脸色,加重力度按了按张蓉的手,张蓉疑惑地停下脚步。
盗贼发觉人不走了,还没等他抬头做出反应,手中刀片被一片飞来的石子打落,掉在地上叮当一声,脖子一凉,剑刃贴肤,他想要抽身却无法动弹。
执剑的红袍侠客,鬓发轻扬,温柔笑道:“寓娘,你似乎遇上麻烦了。”
张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听到对方口中的称呼,不关心盗贼,而是蹙眉问:“寓娘?你叫谁寓娘?”
秦雨眠:还能有谁……
“倚翠阁的舞女,寓娘?”
红衣侠客意外地眨眼,饶有趣味地摸着下巴,替人回答:“怎么,你不知道?”
张蓉一脸震惊,颤抖着声调斥责她:“你……你竟敢骗我?”
她避开张蓉视线,收敛挂在嘴边的笑意,上扬的眼角透出莫名的距离感。
“我何曾骗你?”
可她的反应落在燕怜春眼中就变味了,眼前人淡粉的眼皮微垂,发丝被湖风吹得凌乱,桃花眼中透露着某种受伤……
头一次见到她露出这种表情,这让本来恼怒的张蓉突然泄气。
她红脸支吾开口:“喂,你……你委屈什么?我还没说什么好吗?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秦雨眠抬眸申辩:“我并无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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