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琉琛什么时候走的，程静并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很累，累得连睁眼都乏力。
她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傍晚。她被推进了一处环境舒适的单人间。
床头柜上放着粥，病房里却不见人。
她心里空荡荡的很难受，每次生病的时候，都是这副光景。
以前很穷的时候生病住院了，别人都有家属陪着，而她什么都得自己上。
后来有些积蓄了，再生病住院，整个病房里仍旧只有她一个，偶尔来个人不是送餐的护工就是例行查房的医生护士。
这么多年来，肯为她奔前忙后的除了大金主穆青城，竟然只有再度出现的顾琉琛一个。
可是，不管是以前的顾琉琛还是现在的顾琉琛，哪是她这小小的蝼蚁能够招惹的？
六年前，顾琉琛对她心生爱慕便导致她被顾廷警告，紧接着厄运接二连三；
六年后，顾琉琛态度多变，一开始冷漠怨恨，现在却又表现出关心爱护，哪个才是他真正的心思，她根本无从猜测；
其实，她只想远离是非，安安静静地工作踏踏实实地生活……和顾琉琛各自安好。
但顾琉琛显然不乐意……
思绪飘得有些远，病房门被敲了几次才回神，一抬眼就见穆青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他特地找来培养的小助理江宁。
“怎么又病了？”穆青城在床边大马金刀地一坐，还是从前的姿态，仿佛生日宴上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穆青城不提，程静自然乐得就此揭过，按照从前的模式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
“阑尾炎，不是什么大毛病，做完手术休息两天就好。”
江宁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拆开，特有眼见，“穆董、程总你们聊，我去把水果洗了。”
说完摸出个苹果又拎了两串葡萄出了病房。
“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机灵，让我觉得我们之间都有奸情了。”
穆青城挑眉，“这个真可以有。”
程静额角的血管突突跳了两下，“您与其大晚上来跟我斗嘴，不如去温柔乡里找找乐子！”
“找乐子不如斗嘴。”
穆青城看向床头柜上的粥，“晚饭还没吃？”
“没什么胃口。”
穆青城纡尊降贵把粥碗端过来，“不冷不热刚刚好，多少吃点，不然明天禁食，做完手术都没力气下手术台。”
程静苦笑，“金主大人，您是来咒我的吗？”
穆青城舀出一勺粥送到程静嘴边，“咒你？我可舍不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给我做牛做马？”
程静被气得恨恨瞪了他一眼，没再跟他客气，一口把他送来的粥喝了。
江宁洗水果回来正好碰上这一幕，下意识地伸手遮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程静看了穆青城一眼，做了个口型——真是青春气息扑面的活宝。
穆青城居然看懂了，同样以口型回，“希望她能给你带来快乐！”
养鸟呢！
程静被气笑了。
程静把粥接过来自己端着喝，穆青城则顺手拿起江宁洗过的苹果削皮。
“送去的计划书又被退回来了。”
程静送到嘴边的勺子又放了回去，“有没有反馈原因？”
穆青城看了看她没说话，倒是江宁插嘴说出了原因。
“对方要求把人工智能和新能源两个领域的数据做充分做详细，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信息来。”
市场调查各项数据他们是做足了准备的，但对方是爷，除了改到对方满意也没有其他办法。
“还有吗？”程静忍着脾气问。
这次穆青城答，“还有，对方指定计划书由你亲自写亲自送，并表示如果有疑问可以直接去问。”
穆青城将细长的苹果皮挑断扔在一边，把削好的果肉送到程静跟前，“之前就跟你说过，你这学生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偏不信。”
程静冷着脸，不接话。
病房里，顾琉琛的一系列行为，似乎已经验证了穆青城的直觉是对的，但……顾琉琛曾切切实实流露的怨恨，会轻而易举地消失吗？
他的行为和态度，让人觉得矛盾又迷惑。
穆青城见她满脸不痛快，又道，“你别满脸不爽，要你亲自写我可以理解，但是要你亲自送，这不是摆明了要你上赶着去见他吗？”
说上赶去见已经是客气的说法，穆青城很想明明白白地点出来，顾琉琛就是想让程静求他。
“无所谓，上赶着见他，又怎么样？”
顾琉琛以工作拿捏她，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穆青城放下水果刀，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你其实没必要为青城集团做到这一步，你还会去见他么？”
程静听后忍不住笑了。
“我当然知道青城集团不是缺了我就会倒闭，如果你能找到合适的人，我也乐得清闲。”
“既然这样，那你把手头上的事情先放一放，好好休息。安心准备明天的手术。计划书暂时由江宁动笔你来审核，其他事情等你身体恢复再说。”
程静想了想，点头，“也好。”
“你独自一个人，恐怕不方便。我替你联系了一个阿姨。她明天一早会过来照顾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妈最近有时间，让她过来照顾就好。”
“你确定？”穆倾城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这是什么表情？让她过来照顾，很奇怪吗？”
穆青城只要想起第一次见曾春玉的情形，就不免为程静感到忧心。
“这真不是我说曾阿姨不好，而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和相处模式实在让我感到担忧。”
程静很清楚穆青城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确实没那个母亲关心自己的女儿，纯粹为了给儿子谋好处。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偏偏放不下那点虚假的温暖……
“就算她再怎么不待见我，我也是他女儿。再说，她还要我多扶持她儿子些，所以你尽管放心。而且，这次不是我要求她来照顾我，是她自己主动要来的。”
穆青城从见曾春玉的第一面起，就对曾春玉印象很差，不过不管他怎么不喜欢曾春玉，那也是程静的母亲。
他不能太过。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再多说。这次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不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你要是养不好身体。还拿什么去革命？”
“放心吧金主大人，这次我一定养得肥肥壮壮，绝不拖您老后腿。”
“你是？”
穆青城和程静正说着话，门外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眉眼间起了深深的皱纹，投向江宁的目光带着几分防备。
她手里拎着一提香蕉，香蕉皮上散着褐色的斑点。
“您好，我是程总的助理江宁。”江宁说着指了指穆青城，“跟穆董一起来看程总。”
穆青城回头一看，立刻起身，笑道：“曾阿姨，我是穆青城，我们见过。”
“哦——，是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阿静的领导！”曾春玉赶忙把手里的香蕉放到床头柜上，把凳子拉到穆青城身边，“快坐！快坐！大老远让您亲自来探望阿静，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穆青城露齿一笑，“阿姨言重了，程静是我的得力干将，她病了，我自然要过来探望探望。”
程静打断他们，“妈，你怎么过来了？”
她其实并没给曾春玉打过电话，更没要曾春玉过来照顾。刚才跟穆青城那么说，也只是不想麻烦穆青城。
曾春玉突然跑来医院让她感到奇怪。
曾春玉顿了顿才说，“是程才告诉我的。他说你病了在住院，明天还要动手术。我不放心，就提前过来看看。”
程才又是怎么知道的？她不信上次视频通话的时候，程才醉得连北都找不着，还能发现她人在医院。
程静心中不解，但也没多问，对穆青城道，“时间不早了，穆董您日理万机要好好休息，先回去吧。”
就算知道程静这话没其他的意思，穆青城的额角还是压抑地跳了跳。
要不是还有其他人，他肯定要跟程静理论两句。
“行吧，你好好调养，明天要用最好的状态上手术台。”
这次换程静额角青筋暴跳，“怎么得了你这叮嘱，我总觉得自己上的不是手术台而是断头台？”
江宁赶紧跳出来，打断两人越说越歪的对话，“程总，穆董这两天都在夜以继日的研究术后注意事项，生怕您手术之后会照顾不周到，他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着让您上断头台……”
穆青城有点恼怒，“就你话多！”
程静惊讶，江宁这姑娘虽然来了没两天，看着没什么社会经验。但勤恳、知进退，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话题绝不过问，拎得很清楚。
至少在同年龄段比较的话，当年的自己完全没有江宁知趣。
所以江宁会跳出来为穆青城说话，她有点意外。
“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穆青城丢下这话率先出去了。
江宁跟程静道别后赶紧追了出去。
进了电梯江宁就忍不住小声嘚嘚，“总觉得程妈妈怪怪的，女儿病了，拿来的水果，都是快变质的。这是亲妈不？”
穆青城听了身后的小声吐槽，提醒，“这话你在我这儿抱怨也就算了，在程静面前注意点。”
“知道了，亲爱的表兄！我一直谨遵你的教诲，兢兢业业搞事业，不该说的绝对不说，不该做的坚决不做！”江宁笑嘻嘻地靠在电梯内壁上。
“记住就好，能不能留在青城集团项目部我说了不算。”
“知道知道，未来的表嫂点头才行！不过刚才的话，我觉得我必须得说，不然程总怎么知道你背后的默默付出。”
听了江宁这话，穆青城突然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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