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松手，语气却冷静了不少，声音也柔和下来，“我知道我不该插嘴，不管怎么样，先跟我回去，你现在的情况真的不稳定。等你情况稳住了，再来找她好不好？到时候我一定不拦着你。再说，你也不想她担心，对吧？”
穆青城已经从景城了解的消息分析出顾琉琛身体状况大约不好。
此时旁观崔锦与顾琉琛之间的一番拉扯，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不过这个崔锦倒是让他觉得颇有心机，又足够能屈能伸。
这样的女人，他向来敬而远之，顾琉琛招惹到这样的，想要善了恐怕很难。
这让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抬眼看向楼梯口，嘴角的笑又倏地凝住。
程静不知什么时候下来的，手里拎着黑色垃圾袋，正站在一楼楼道暗影里。
黑暗将她模糊成一道混沌的剪影，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她。
一时间，死寂弥漫，谁也没动。
还是程静慢悠悠地从楼道口的暗影里走到了路灯下，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好像小风一吹都会折断。
但她面带微笑，看上去心平气和地，没人知道刚才的对话，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怎么都在楼下站着？既然到了我家门口，上去坐坐吧。”
顾琉琛和穆青城都没说话。
崔锦则接过话茬，“不了程老师，快帮我劝劝琉琛，他最近身体不好，我得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可现在我说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总不肯好好休养。他一贯最听你的，你快劝劝他。”
她表现自然，仿佛刚才那个对程静十分不满的人根本不是她。
程静静静地凝视崔锦，只这几秒的凝视，就让崔锦有一种被人看透后的心惊胆战。
好在正当崔锦心虚气短芒刺在背时候，程静移开视线看向顾琉琛被崔锦紧紧握住的手腕，轻声道，“顾同学，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逞强。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穆青城走到程静身边轻轻扶住她左肩，对她耳语道，“你脸色可真难看，胳膊借你用用，不收费。”
程静瞥向穆青城，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大字——我谢谢你了，金主大人。
“穆董明天还有重要的项目要谈，早些回去休息。我今天也很乏很累，既然你们都不上去，那么……晚安。”
程静从容地扔掉垃圾，转身上楼。
从程静一出现就保持沉默的顾琉琛，突然甩开崔锦，丢下一句，“别再跟过来！”
紧接着也进了楼梯间。
崔锦双手紧握，忍住冲上去把顾琉琛拉回来冲动，死死盯着楼梯间一动不动！
她太清楚顾琉琛的性格，此时追上去只会让顾琉琛更加厌烦。
咬着牙对着黑漆漆的楼道站了好一会儿才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发现穆青城竟然还在，而且他正淡定安然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这种感觉让崔锦觉得糟糕透顶！
对顾琉琛，她总是小心翼翼温柔可人，但是对待顾琉琛以外的男人，就完全没必要。
穆青城让她感到不爽，她立即刺回去，“穆董头上绿光普照，倒是很沉得住气。”
穆青城扬唇一笑，并不着恼，“这世界的缘分虽然有自己努力的成分在，但努力过后能不能成，还得看天定。是我的别人抢不走，不是我的，我横刀夺爱也没用。”
崔锦讽刺地笑了笑，“没看出来，穆董竟是个佛系暖男，活该万年男二的命！”
“崔小姐倒是很努力，把程静的信息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刚才听墙角都听得这么专业，你要是不主动跑出来，我还真没发现，但我觉得崔小姐要当心过犹不及。”
“干你什么事？！”
崔锦丢下这句，恨恨地走了。
穆青城凝视着崔锦饱含怒气却又刻意挺得笔直的背影，若有所思。
*
楼道里，程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钥匙却不开门，而是盯着沉默不语的顾琉琛道，“你该回去了。”
顾琉琛固执地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沉又复杂。
“你走不走？”
程静拧眉，指着楼梯口。
“不。”顾琉琛终于开口。
“不走？”程静冷笑，“随你！”
程静开了门，反手就要甩门，却被顾琉琛用胳膊肘顶住。
“顾琉琛，咱们都是成年人，拜托你做事不要这么随心任性。该治病治病该吃药吃药，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这里不需要门神。”
顾琉琛低垂着眉眼，这时候看上去居然带了几分可怜，和人前沉冷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不回。”
程静黑了脸，“回不回随你，别妨碍我关门。再不让开，我报警了！”
顾琉琛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翻到拨号页面塞到程静手里，“你报。”
程静用手指压了压额头，企图压住暴跳的青筋，但……没用。
她突然松了劲儿，顾琉琛猝不及防，直接跌进屋里，往前冲了好几步才在门板撞击墙壁的震耳声中刹住脚。
程静见状，愣了愣。
一般来讲，这种情况她突然撤掉力气，顾琉琛的确会因为惯性往前跌一下，但想要稳住也没那么难。毕竟，她刚动了手术怕扯到刀口，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可顾琉琛跌进来的时候，看上去协调性很差，差点就一头栽地上了。
“你……还好吧？”
程静有些后怕。
顾琉琛稳住后直起身，回头对她一笑，“很好。”
程静忽然又觉得自己上当了，甩上门把钥匙往桌子上一丢，直接进了卧室，门板拍得震天响。
这倒是让顾琉琛突然想起当年程静辅导他时，他对程静甩门板的情形。
他拉了书桌前的椅子坐下，闭着眼活动略显僵硬的肢体，又在听到卧室里的走动声时立刻停住，乖乖坐好。
程静拉开卧室门，丢了一床薄被出来，“要么滚，要么打地铺。”
顾琉琛完全不管程静的脸色多难看，直接调侃，“程阿姨变剽悍了，以前断不会说滚这种字眼。”
“你要是不想我真叫警察来把你拖出去，就给我闭上嘴！”
甩门声再度响起，顾琉琛翻开薄被一看，睡衣被裹在薄被里一起扔了出来。
他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出来，目光在这方小客厅扫视一周，最后选定目标区域，把被子抖开，薄被居然是专门定做的两米乘两米二的尺寸，一半用来垫着一半用来盖着刚好。
卧室里，程静熄了灯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翻烙饼似的翻了十来次，她终于泄气地坐起身，盯着卧室的门口长吐一口气下了床。
她默默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自己真的不是关心顾琉琛死活，只是怕他在这里睡地板生了病要给自己带来麻烦。
猫儿似的悄声走到卧室门板后面，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拉开门一边朝客厅里窥看一边往外迈步。
一脚踩下去，脚地板传来坚实温热的触感，她汗毛顿时一炸！
“啊——！”
同时响起的，还有顾琉琛的忍痛的闷哼，“程阿姨！该叫的是我吧？”
程静“啪！”地一下拍亮卧室灯，只见顾琉琛双手捂着胸口，“玉体横陈”在她卧室门口，就是一妥妥的人形门槛。
“顾琉琛，你为什么躺这里？！”
顾琉琛坐起身，右臂撑在身后，左臂随意地搭在微屈的左腿膝盖上，整个人看去分外慵懒，愣是把地板坐出了霸主宝座的气势。
“程阿姨让打地铺不让睡床，我当然得找个最舒服的地方躺着。”
程静眉毛抽了几抽，“所以，我门口最舒服？”
顾琉琛折回左臂屈着食指指节轻轻抵了抵鼻尖，“相比较而言，当然你床上最舒服。”
话音落，顾琉琛险些被门板拍断鼻梁。
第二天一早，程静顶着两个黑眼圈开门，发现顾琉琛已经起来正坐在桌旁看手机，桌上还摆了两份早餐。
程静没理人，直接往卫生间走，顾琉琛抬眼看她背影片刻又低头看手机，手机正停在微信界面上，聊天对象微信名——狗头军师。
……：我做到了。
狗头军师：？
……：进门。
狗头军师：她居然真的让你进了门，还没把你赶出来？
……：不光进了门没被赶出来，还留宿了。
厚着脸皮硬挤进屋的还打地铺，这种话是打死他也不会说的。
狗头军师：不信，拍她照片给我。
……：才起床，不方便。
狗头军师：……
狗头军师：你怎么做到的？如果是我，肯定这辈子都不鸟你！
……：……
……：别管我用的什么方法，我做到了，你就要言而有信。
狗头军师：？
……：我觉得你可能并不想跟她重聚。
狗头军师：举手投降.jpg。
狗头军师：我错了，如果她都原谅了你，我不会阻止就是了。
顾琉琛看着“狗头军师”的回复，眉心拧成一团。
……：你答应的是只要我能进她的门，并且不被她赶出来，就为我助攻！
狗头军师：我……说过这话？
昨天地下停车场巧遇米安安，后来他们找了间安静的茶室聊天。米安安将六年前程静父亲去世、遭遇网暴、被学校开除等一系列她所知道的事情都对他说了。
那些事情，他所知的，唯有程静父亲已死这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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