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
程静瞧着屋子里的仅有的一桌一椅有些头疼地说，“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安静的茶室或者咖啡厅坐坐吧。”
这是她的住处第一次这么热闹，以至于那一把椅子显得特别尴尬。
“你身体还没康复就别总想往外跑。”
顾琉琛抱胸靠在桌子上，一副占地为王的嚣张，对江宁说：“这份计划书最后是要我来拍板的，正好我人在这里，可以指导指导，你把计划书放下就行。”
江宁有些迟疑地看向程静。
程静正一脸麻木，但那眼神是真恨不得一脚送顾琉琛出门。
江宁在心里盘算一圈，突然道，“顾总是真的很关心我们程总呢！既然这样，顾总就更应该让我留下来了，万一计划书还有哪里不合适的，就用不着劳累程总，直接让我动手修改就好。”
顾琉琛阴着脸瞧江宁，“穆青城从哪儿给你找来的这么没眼见的小助理？她都没有自己是大瓦电灯泡的自觉。”
程静和江宁同时目瞪口呆。
江宁惊呆是因为顾琉琛的话让她认为程静已经和顾琉琛在交往了。
程静惊呆是因为不论是过去她所了解的顾琉琛，还是重逢后的顾琉琛，都不该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江宁晃了晃脑袋，满眼不可置信：“程总，你们……你们这是……”
顾琉琛挑起下巴，不等程静开口，“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你们程总在谈朋友。”
程静：“你给我闭嘴！再胡说八道就自己骨碌出去！”
顾琉琛眉毛一挑，“程老师说话，越来越接地气了。不过这很好，让人觉得真实。”
江宁在心中对穆青城掬了把同情泪，可怜巴巴地说：“程总……你有了新欢，但也不能忘了咱穆董啊！”
程静木着脸，几乎丧失开口的**。
“把纸质版计划书留下，电子版也发我一份。审核通过后我会发你邮箱，到时候再送签。”
江宁又在心头为穆青城凄凉一把，看看程总的天平已经歪向顾琉琛了……
“明白！”
江宁一出程静家门就给穆青城发了个图片，图片上画了一座坟头前面还摆了三柱香。
穆青城给她的回应只有一句话：工资压两个月。
江宁欲哭无泪……
江宁走后，程静连口气都没歇，一头扎进工作。
顾琉琛站在一旁看着全神贯注的程静，终于在这一刻变得宁静又踏实。
他给程静端了杯温度不冷不热的茶放在桌子左前方，然后靠着书桌发消息。
程静抬眼的时候，就看见他点击屏幕，但速度比起从前慢了很多。
她记得以前顾琉琛两只手都很灵活，不论是敲击键盘还是玩手机，手速惊人。
“你的手，怎么伤的？”
顾琉琛顿了顿，对她一笑，“你不都看见了，刚才在厨房烫的啊！”
程静木着脸，“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烫伤。”
顾琉琛放下手机，举起左手做了几个抓握动作，虽然动作完成得还算流畅，但指节伸展与回收时，有明显的僵硬感。
“你说这个？”
“对，就是这个。”
“意外留下的后遗症，不妨碍正常生活。”
程静很想问什么意外会导致伤害这么严重，但话到嘴边她却选择缄口，最终转移话题。
她知道，就算问出口，顾琉琛也不会说。
“计划书，你看看，有哪里需要改动的，我跟江宁沟通。”
顾琉琛瞥了计划书一眼，背过身继续在手机屏幕上点点点，嘴里却说，“休息时间，不谈工作。”
程静从书架的一个格子里拿出本台历，怼到他眼前，“工作日并且是工作时间。我都很好奇，你怎么能这么悠闲，玖荣集团董事会监事会不找你麻烦吗？”
她说着目光下移落在顾琉琛手机屏上，顾琉琛很想立马熄屏，但他的手确实不太听话。
所以，程静把他屏幕上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她就被气得咬牙切齿，摔掉手里的台历吼道，“你故意烫伤自己的手？！”
顾琉琛被程静吼得发愣。
这绝对是他认识程静以来，首次见程静这么失态，怒到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顾琉琛赶忙解释，“没有故意烫手，真没有！我脑子又没问题，怎么可能自己烫自己？”
程静红着眼指了指他手机，“那你聊天记录什么意思？跟狗头军师的。”
顾琉琛摸了摸鼻子，正琢磨应该怎么解释。
程静又恨恨地加了一句，“别想着忽悠我！”
顾琉琛揉额头，深知撒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来圆的他决定坦白从宽，“你先消消气，我实话实说行不行？”
程静狠狠盯着他，没出声。
顾琉琛靠近程静两步，把纸巾对折小心翼翼地递给程静。
程静克制地闭了闭眼，有些痛恨自己的失态，以及……眼泪。
她飞快地抓过顾琉琛递过来的之间，恨恨地在眼角处按了按，然后瞪着顾琉琛，又凶又狠。
只是这种凶狠，全被她那微微上挑的眼尾给破坏了，不但起不到震慑效果，反而让人很想搂在怀里揉搓欺负。
顾琉琛不自在地别开眼，说，“我对你的心思，从你还辅导我的时候就有，这点你不用装傻，到现在这种心思也只深不浅。我承认，之前我对你确实有怨恨，恨你当初走得那么干脆决绝，连等我回来见一面都不肯。这六年，我每天都活在两种极端拉扯的矛盾情绪里，一面想你想得发疯，一面又恨你恨得牙痒。
有段时间，我常常想，如果这辈子你都不出现的话，我也绝不会主动找你的下落，但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会放过你。”
说到这儿的时候，顾琉琛真是咬牙切齿，后槽牙都要崩。
“后来机缘巧合我就真看见你了，但那是在白瑞安的镜头里。从白瑞安那里，我知道你是他哥的得力助手，知道白瑞安很喜欢你鼓起勇气向你表达爱意却被无情拒绝。知道你拒绝他后没几天就做了他哥的女朋友。
听到这些的时候，你知道我什么心思吗？我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在磨刀。现在你人在我面前，我当然要想方设法靠近你赢得你的芳心，但我还没心理变态到用自残的方式来博取你的怜爱。手的确是不小心烫的。之前狗头军师告诉我可以制造事件拉进我们的距离……这次的事件虽然不是我有意制造的，可它确实达到了效果，所以我才发了那样的消息。”
程静望着顾琉琛的侧脸，心底沸反盈天。
辅导顾琉琛那段时间，她对顾琉琛的感情是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怜爱，也是老师对学生寄予厚望的那种殷切期待。
她会为顾琉琛的幼年的遭遇感到心疼，会为顾琉琛的孤独与无人问津心痛，也会为他的天资过人、成绩进步而自豪……
她做梦都没想到顾琉琛对她的感情会变质，明明是个一开始对她那么抗拒又厌恶的人……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因为发育阶段的原因，生理心理都会产生巨大变化，对女孩子有好感甚至早恋都是很正常的。
但那种年纪的感情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论燃烧多热烈都会很快变成灰。
察觉顾琉琛的心思，她的第一反应是惊慌失措、心惊胆战。
她怕，不光因为顾琉琛的年龄，更因为她知道和顾琉琛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顾廷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后来的一切，证明她的直觉完全没错。
所以，她积极主动地为顾琉琛重新物色称职的家教，打算推荐给顾廷作为备选，想要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了结。
如果没有程铮的意外事件，事情也许会变得截然不同吧？不过，现在想那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感情，或许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读书的时候喜欢我，大概是因为我给了你关心，某种程度上填补了你母亲的角色，而后来惦记的这六年，可能只是你心底的执念和恨意作祟。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有些心思化为执念之后，就会死死抓住不放，一旦失去就难以为继。因此，有的时候甚至会自己骗过自己。”
顾琉琛静静地凝视程静半晌，自嘲地笑了，“所以……你根本不相信我对么？”
“我只是希望你看清自己的内心，而且，我对你……”
顾琉琛冷脸打断，“你想再强调一次你对我完全没感觉，是吗？”
程静抿唇不语。
两人沉默地对峙好久，顾琉琛先转开话题，“吃饭，早餐都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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