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倒不错。”我知道阎彻说的是那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短短几瞬之间光用看就觉得我不错的,但他就是仿佛洞悉一切的样子。
“也仅仅是不错而已。”他接着道。
我垂眸敛去心中不忿,躬身道:“我会努力。”
阎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便让我下去。
我离开的时候后背渗出冷汗,他定是用着淬毒的眼神目送我。
众人纷纷向我贺喜,居然毫发无损地出来。
后来阎彻死了,我很庆幸。
说阎彻死了,其实没有,是比死还痛苦地苟活着,倒还不如死了。
我进入昆皋的第四年,也就是阎霂十八岁那年,昆皋的同盟厉风堂堂主相里烈背信弃约,携一众门人反叛,被阎霂以一人之力悉数斩杀,但阎彻却身中剧毒。
此毒名为“泡影”,中毒之人会全身麻痹,失去行动能力,皮肤从内而外溃烂,形成一个个血泡,却不致死。
终日只能躺在床上的阎彻面目全非,无光的眼眸却仍是永夜般的深渊,无声宣泄怨恨。
厉风堂的新堂主是个比阎霂还小的姑娘,叫相里阕,据说制毒功夫了得。她上任后重新建立厉风堂和昆皋的盟友关系,昆皋的人对她畏而远之。
其实我们昆皋高层私底下一致认为是阎霂策划了那场叛乱推翻了阎彻,相里阕就是他在厉风堂的同谋助力。
他们阎家的家事我不清楚,门中人似乎很忌讳提到。
不过阎霂本人并不在意旁人眼光,他甚至直接给阎彻立了个木牌,上书“慈父阎彻之灵位”,摆在阎彻的床头。
有人很自觉地称阎霂为“门主”,阎霂笑道:“他还没死,我还是少主。”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真情地笑,柔和中裹挟着阴郁。
昆皋有个地方叫望月台,我很喜欢去那里看月亮,寂寥的月亮映照寂寥的异乡客。
以前师父常念叨一句诗,我总是记不住,如今却能清晰地想起来。
皎皎空中孤月轮。
忽然很想念漠北,在黄沙下与师父一同望白月的夜晚。
“君浔。”有人唤我,把我猛地拉回当下。
我听出是阎霂,便没有回头。
阎霂站到我身旁,一身酒气。
我觉得他没有醉。
当初他矮我半个头,此时已高过我一个头,时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流走了很多。
“陪我喝一杯。”他放下一坛酒。我们就倚着望月台的梨树席地而坐。
他什么话也没再说,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我想不到阎霂这样的人也会放任自己醉酒,或者说震惊他还有这么温驯的时刻。
他醉到直不起身,我欲扶他回去,他埋在我的肩头呢喃了一句。
“姐姐。”
天上的月轮照人,我手中的月轮杀人。
我终于知晓他们眼中的火是什么——仇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仇恨:家门被灭、至交惨死、被横刀夺爱......
昆皋收留他们,教他们武功,甚至替他们手刃仇人。
大概我是个例外,我从未想过找那个男人报仇。师父说过技不如人就该死。
于是我便成了被委托的人,我替他们杀的人多了,就晋升成了圣女。
满手血腥,可真神圣啊。
我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离开昆皋,虽然这片无名之地没有什么值得我眷恋的,小时候我很向往外面的世界,长大后却不了。
师父说我们都是无根的人,风一吹就吹走了。
天地茫茫,我兀自在昆皋扎了根。
若有消息传来说江湖上某门派一夜覆灭,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男人。
他一向低调,鲜有人知,就算在昆皋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与他五年未说过一句话。
阎霂经常带一些人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又回来,只是回来的都只有他一人。
终于他找上了我。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事。
“你也要带我去死?”我故意这么问。
他仍是笑着:“你的生死由自己决定。他们死了是因为他们选择了死。”
阎彻还健在时,也时不时会消失一段时间。原来父子俩进行的是同一件事,阎霂居然继承了父业,这让我更加好奇。
我们坐船驶向东溟的无尽之海,也难怪需要一段时间,这片海比荒漠大得多了。我从未料想过有朝一日能在海上航行,师父一定会替我开心。
这次出海的人不多,除了我与阎霂还有六人。
我仍没有记时间的习惯,所以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月,也许两月,我们抵达了一个白雾笼罩的小岛。
我来自西北,此刻却奇妙地涉足了遥远的东溟小岛。
“生死由己。”阎霂只对我们说了如是四字。
我们走入朦胧中,恍然四周只余我一人。
目光所及之处,高大的树木皆隐没在雾中,我感到来自未知的一种恐惧。
走着走着,白雾散去,化作粒粒黄沙,一瞬间我便置身荒漠。我看见一道最熟悉的身影。
“师父……”我脱口唤道。
一切宛如幻梦。我走到师父跟前,他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夹着银丝的乱发,脸上沧桑的刀疤以及看我的温柔眼神。
“师父,我是君浔——”我不由哽住。
“我还没老到认不出你的地步吧。”师父抱着手,胡子翘起来瘪嘴道:“你还知道回来,中原不是比这沙漠有意思的多吗?”
“不是的!”他却不继续说了,转身离开。
师父的身影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大漠的风沙,我无比熟稔,此刻却阻拦着我的脚步,我与师父始终不远不近地相隔着。
幼时我便掌握了规避风沙的方法,眼里却仍像进了沙子一样,刺得我要流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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