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栀感觉自己飘荡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浪涛声在耳边轰鸣。她此前未看过海,莫非这是娑临死前的意识?
一个滔天巨浪猛地打来,庄栀霎时间被黑暗淹没。
“醒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庄栀猛地睁开眼。
黎珖正坐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蹬开被子弹坐起来的庄栀。
庄栀不由愣住,环顾四周,熟悉的青纱帐、檀木衣柜、桌上凌乱的话本。庄栀思考了一下,才惊觉她这是梦醒了。
那个漫长而真实的梦,真的只是梦吗?
“师父!”庄栀忍不住哽咽,“我——”她有很多话想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仿佛有什么禁制,急得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只能抽抽噎噎地讲一些零碎的字句。
“我…特别…可怕……梦!”
黎珖边轻柔地帮忙拭着泪,边安慰道:“别怕,只是梦而已,醒了就好。”
血淋淋的画面在脑海里打转,庄栀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那个梦真实得不似梦,可此刻师父宽厚的手正帮她拂开额前的碎发。
庄栀缓了半天才平复呼吸,最后泄了气一般倒回去,拉上被子悲痛大喊:“我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人也不能闷着不出来。”黎珖起身去开了窗,沉思道:“此事你切莫同别人说。”
那也得说得出来才行啊。庄栀哭丧着脸从被子里冒出来,看到窗外风和日丽,还是有些恍惚。
脑子里还在翻江倒海,却听见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声。
不管怎样,打起精神吃饱饭最重要!
黎珖显然也听到了,笑着问:“饿成这样,想吃什么?”
还不等庄栀回答,黎珖继续道:“我猜是糖醋鲤鱼、红烧狮子头,对不对?”
“这你都知道,师父你太懂我啦!”
“听你连做梦都在喊。”黎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庄栀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黎珖的背影,思绪万千。
她母亲庄闻汐与黎珖曾是旧年恋人,过尽千帆重逢,却在生下庄栀后溘然长逝。庄栀虽非黎珖亲生,二人却胜如父女。
师父说得对,此事十分古怪,还是先别跟人说好,虽然她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禁制这么厉害,让她说也不能说?
正思索着,庄栀忽然瞥见床头柜上多了一个精巧的木盒子,她疑惑地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对短钗。
钗头是白玉雕琢而成的栀子花,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庄栀不禁拿到眼前细细打量,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意识到了什么,她整个人僵住。
这竟与梦里师父送她的那一对钗子一模一样。
春分是她的生日,前些日子黎珖有事在外耽搁,还写信回来同她道歉。而这对钗子,正是梦里黎珖准备的生辰礼物。
她此前并未在别处见过这种款式,并且很明显这是黎珖特地打造的。
怎会与梦中样式丝毫不差?
难道……
“看这么入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庄栀的思绪。
只见来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随意地抱着手,似乎站了有一会了。
少年身姿挺拔,墨发高束成马尾,剑眉入鬓,目若朗星,正定定地看着她。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庄栀眼眶一热,道:“师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正是梦里她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人,她的师兄文经珩。
文经珩闻言一愣,“完了,我师妹睡傻了。”
“你才傻了呢!”庄栀憋回眼泪,把玉钗放好,从床上蹦起来砸了文经珩一拳。
“好,很有力气,看来恢复好了。”文经珩佯装被击伤,连连后退两步。
估摸着快吃饭了,庄栀顺势穿上外衣起床,活动了下筋骨,觉得浑身都提不起劲。
“忘记问师父了,我这是躺了多久?”
“不久,也就一二三四五天吧。”
五天,她却做了一个长达二十三年的梦。
“怎么了?”文经珩看庄栀又露出那种恍惚的神情。
庄栀想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师兄,你会哭吗?”
在她的所有记忆里,从未见过文经珩掉眼泪。那个在梦中为她落泪的师兄,与现实中的他重叠在一起,她忍不住想验证。
文经珩有些莫名其妙,抬手一扬马尾,郑重道:“草会枯,海会枯,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哭。”
庄栀被他更莫名其妙的谐音噎住了,撇着嘴摇摇头。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唉……以后再告诉你!”庄栀支吾着搪塞过去。她确实无法详细描述那个梦,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说出真相。
“对了。”文经珩想起来此的目的,重新找回话头,“你落下的功课我都给严淮了,过几日有个小考,抓紧复习。”
“我能不能躺回去,你就当不知道我醒了。”庄栀最怕考试,一向宽泛的黎珖只对她的功课成绩有严格的要求。在梦中,她就是因为偷懒没好好练轻功,才会失足踢翻文经珩的盆栽。
“不能,而且很不巧——”文经珩笑得格外灿烂,“我来的时候遇到了掌门师伯,只好顺便也通知他了。”
完了,这下逃不了了。庄栀愤愤地送去眼刀,文经珩已转身往门外走去,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像得意洋洋的狗尾巴。
吃完久违的午饭,庄栀磨磨蹭蹭地去找师弟严淮要了功课,摞起来比她偷藏起来还没看的话本还厚,随手翻开一本,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让她立时打了退堂鼓,把书堆到床头决定睡前再女娲补天。
为了逃避功课,庄栀在太和山四处游荡,她先是去了藏书阁,在门外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才咬咬牙踏入。
一切如旧,没有梦里那番血淋淋的景象。
“小栀,稀客啊。”一道沉稳的男声从面前的书堆里传来。
“四师叔说笑了。”庄栀怪不好意思地挪步过去。
说话的正是太和四长老楚峣,一个严谨的学究,和妻子陈婉君负责教书和管理藏书阁。应该是新进了一批书,才在这里分编整理。
庄栀虽然自小就在太和山生活,但很少来藏书阁,最多的是小时候玩捉迷藏躲进来,而这次,也不是为了看书而来的。
楚峣只招呼了一句,便继续埋头整编。
庄栀在一楼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玄机,又踱回中堂。
回想梦里看到的惨状,庄栀忍不住打了个颤。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那幅情形?
三长老楚岑是太和山公认的武功高强之辈,在武林中也颇有声望。谁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和山,从背后一剑将他击杀?
庄栀看向楚峣忙碌的背影,心想:若我武功高深,对方对我毫不设防,从背后一击毙命并非没有可能。
捕捉到这个恐怖的念头,寒意瞬间爬满了庄栀全身。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恍惚间那些光斑化作血迹。
她几乎是逃着出了藏书阁。
在梦里杀害三师叔楚岑的凶手,极有可能就在这太和山之中。这个认知让她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廊柱才能站稳。
庄栀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许那真的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也许一切只是她胡思乱想。但师父送的玉钗与梦中一模一样又作何解释?还有那种无法言说的禁制感……
夕阳西下,将庄栀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踏着落日的余晖往回走,每一步都沉重如铅。太和山的一草一木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美得不真实。
庄栀突然很害怕,害怕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在血与火中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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