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的孩子一脸迷迷瞪瞪的,她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被子。
韶黎,你好好休息。
隐约带着些许熟悉感的名字破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
韶黎……
这是她的名字吗?
她伸手掀开被子,青灰色的薄被触手柔软,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她下了床。
赤足站在微凉却平整光滑的地面上。
这种感觉也很陌生。
她环顾四周。
雪白的墙壁平整又笔直,屋里仅有的家什充满野趣。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刚才那个人说,这里是太微宗。
她茫然四顾,看向躺在桌面上的包裹。
包裹里有一套灰色的衣裳和……
一块玉牌。
她把玉牌拿起来,习惯性地握住。
坚硬的玉牌却触手生暖,然后丝丝暖意化成一股洪流,猛地冲进她的脑海。无数画面陡然迸发出来,好像铁锤敲打着她的脑子。
山谷,风狼,长得更像是狼却笑得很温柔的女性。
密林,野外,提心吊胆忍饥挨饿的生活。
受伤的男人,他教她剑术,教她认字,为她找食物,为她守夜。
头疼得厉害,她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头,但是咬紧牙关,再疼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渐渐的,脑海中的混沌散去,思绪清晰了起来,头痛也平复了下去。
她是风狼的苍耳。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她不听阿姆的话偷偷到山谷边缘玩耍时被蛇妖抓到,昏迷后再醒来就到了密林里。她躲躲藏藏和忍饥挨饿了很久以后,遇见了一个名叫湛子晗的男人。
而他……
她走到门边,抬起来准备推门的手一顿。
他答应过要帮她找回家的路,还说了一长串听上去仿佛很有道理的计划。
但是在她醒过来之后,却只有她一个人。
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用看不起她的眼神,自说自话了几句就走了。
还有……
她收回手,按在心口。
在她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一幕。
她同族的孩子,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的毛团,被当成野兽一样奄奄一息地关在笼子里。
她不由自主地抓紧胸口的衣服,努力深呼吸着,把那种即将要沸腾的怨恨和恼怒勉强压下去。
不,现在不是想毛团的时候。
她咬紧牙齿。
她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想清楚接下去该怎么办……
她再次抬手推门。
这里应该是湛子晗的师门,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太微宗”……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整个世界陡然间明亮起来,然后“呼——”一阵温暖的风挟裹着清甜的味道扑了进来。
所有的思绪为之一顿。
门外是个缓缓向上的山坡,蔚蓝到没有一丝云的天空下,山坡的顶部有一棵巨大的树。粗壮的树干拔地而起,而后突然恣意地,放纵地开了一树繁花,仿佛一朵巨大的粉色云彩似的笼住整个山坡。
她陡然睁大了眼睛。
习习轻风,又送来一股淡淡的甜香。
她深深吸了口气。
略带凉意的空气仿佛化成了一股带着花香的暖意,向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不由自主地,她走出门外,向着大树的方向走去。
远看仿佛一片粉云的繁花,近了才发现整棵树居然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巴掌大小的粉白色花朵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开放着,在明亮的阳光下愈发显得生机勃勃。愈发浓重的甜香,带着某种眼睛看不到的力量,让她感觉愈发轻灵舒适。
所以她甚至都没有花时间去想该不该,直接手脚并用噌噌几下腾跃就轻松爬上大树,然后在离地面十丈高的树枝上寻着个平坦的地方,靠着腿脚支撑,把自己稳稳地挂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坚实的树枝稳稳地承托着她的身体,也带给她更宽阔的视野。
她顺手摘了一朵鲜花把花蕊叼在嘴里。
一股带着青草的涩味之后,是一股淡到几乎没有的甜味。
曾经饿到过极致的她,何止是花?树叶、野草,凡是能嚼得动的东西她都往嘴里塞过。
虽然遇见湛子晗后再没挨过饿……
“女伢子——”
她低头看去,树下站了个妇人朝她招手。
妇人脸圆圆的,身材臃肿,乍然一眼就好像林间水源地边带着幼崽的灰毛母兔一样。
“伢子你是不是才来的不认路?”妇人朝山坡另一头那里指了指,“跟我走,我带你去膳堂吃东西去。”
膳堂是干什么的她不知道,但“吃东西”这词可不难明白。
起先似乎也不觉得,只一听这个词,她突然就觉得饿了起来。
要跟着妇人去吗?
她再度扫视了一眼,然后腿一蹬,轻盈地从树上翻了下去。
妇人气息驳杂身材臃肿,隔着衣服都能看见胳膊腿没有肌肉,浑身上下也藏不住什么武器棍棒。
听见风声的刹那如果没有低头俯身,下一刻或许就会被利爪划破脑袋。而眼角瞥见一抹灰色如果没能及时追过去,或许三五天里唯一能够充饥的猎物就会逃之夭夭。在密林里生活过的人,面对“食物”这个词,再谨慎的时候都会胆大起来。
她向前倾身,翻身一跳,然后轻盈地落地,落离妇人五步远的地上。妇人似乎对她的身手敏捷毫不意外地样子,只笑眯眯地说了声“跟我来”就带路向山坡的另一头走去。
石阶左折右绕地,不一会她就跟着妇人到了另一边的山坡下。
山坡离地面四五丈高的地方有一棵大树,树冠打横里铺展开来,遮蔽了好大一片。树荫下的地面该是刻意平整过,放了些大小木桩。
“吃吧。”妇人去山壁边转了圈,回来手里就拿了一大盘的红苕和黄精,“馒头刚蒸上,还得再煮会,我给你倒水去。”她把盘子放下之后又向大灶走了过去。
她伸手拿起了大盘子上的红苕。
掰开。
咬下去。
软甜香糯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扩散开来的时候,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湛子晗没说他的宗门可以敞开肚子随便吃饭啊……
几口吃下一只红苕后,就着妇人送来的蜂蜜水,她又掰开了一只黄精。
“慢慢吃。”妇人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以后啊,饿了就来这儿,就算不是开饭的时辰,喂饱你这样的小伢子总是够的。”
她本来想躲开的,但是在额头的皮肤感受到妇人手心的温暖时,却不由自主地一顿。
有一种熟悉感。
阿姆的手也是这样,有点粗糙,却很温暖。
妇人问:“伢子,我姓周,就是膳堂里做饭的。你叫什么?”
她的名字叫苍耳。
但,显然不适合在这里用。
“阿离。”脑海里闪过关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小灰狼,她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抬眼看向妇人,“我的名字,叫韶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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