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另外的可能,那就是风剑心确实就是神玉选中的,新的容器。
在这点上,季涯深和上官逢都默契的心照不宣。
“逢姑娘所言极是。”季涯深再度抬眼仰望天穹。天空浓云密布,遮天蔽日,云间裂隙隐有七色霞光照映,让这方天地越发压抑而神秘起来。
季涯深凝眉叹道:“看来,不出三日,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吧?”
上官逢忽然问起别的事来。
“那日你曾说过要收她为徒,传她武艺,缘何至今没见动静?”
季涯深目光悠远,望向正与金蛟嬉戏的少女,若有所思。
等到风剑心与金蛟道完别,正要继续浣洗衣物,季涯深就在这时出声唤道:“风小友稍住。请跟我来,随季某进屋。”
风剑心还以为是她和金蛟嬉戏让他不喜,登时心生忐忑,慌忙望向上官逢求助。见逢姑姑对她颔首,风剑心稍微安心,将衣物放进盆里,紧跟其后。
季涯深的木屋在湖东。魔君武功高强,轻功绝顶,纵身起跃,只需足尖轻点,就能横渡超过二十丈的距离,飘逸潇洒的落到东岸。以她的轻功,若想东施效颦,恐怕还跳不到三丈就要一头栽进湖里,贻笑大方。她想追,要么就从湖边的石道绕路,要么就只能求金蛟帮忙乘她过去。
正在她犹疑无措之时,上官逢忽然走到她身后,右手抓住她的腰带,轻声提醒道:“别张嘴,当心咬着舌头。”
说罢,将她整个人提起,左掌按在她腰后轻轻一推,风剑心感觉丹田有股暖热雄沛的真气鼓动,登时腾空而起,向着对岸飞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姑娘惊慌失措,半空中张舞四肢,呜哇乱叫着飞过这二十丈的距离。最终落在季涯深的门前,险些跌出几个跟头才堪堪停住。
风剑心此时还惊魂未定,往后看去,但见身后就是西边湖岸,上官逢就站在岸处,风姿玉立,宛若谪仙。这东西两岸相距逾二十丈之远,上官逢轻轻前推就能让人轻易横渡,内功不仅惊人,手法更是巧妙,当真让人瞠目结舌。
她心里既惊又奇,不过现在她来到东岸,当务之急还是去找季涯深要紧。
风剑心在屋外整理衣装,确认不会失礼,才伸手叩响房门。
“季伯伯,晚辈求见。”
季涯深对她这般谦恭的态度甚为满意,语调却淡然道:“进来吧。”
推门入内,但见季涯深盘膝坐在床榻,目视前方,眸隐华光,当真有文人雅士,隐世名流的风采。
风剑心进屋后,转身掩住房门,随即走到季涯深眼前站定,聆听教诲。
魔君将这小姑娘打量一番,总算差强人意似的颔首。屋外这时传来金蛟如牛般的吼叫声,季涯深回过神来,让风剑心到他面前坐定。
等她坐好,季涯深正色道:“小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风剑心垂首道:“不知。”
季涯深道:“我想,你已经听你逢姑姑说过,我们之所以留在这里的原因。”
风剑心点头回道:“嗯,是因为那头金蛟……”
“确切的说,是那头孽障体内的元丹。”季涯深说道,“八年前,我因有负友人之托,往巫山之地寻人。偶然间在这幽谷深处遇到这头白鳞金蛟。我正见它将元丹吐出,盘桓在扶桑树上,霎时招风引雷,兴雨作浪,季某当即就看出这是白鲤修炼而成的精怪,少说也有数百年的修为。当时清儿病骨支离,沉疾缠身,我见它身怀如此神物,就不由动起杀心。”
说到洛清依,风剑心不禁心中颤颤。
“季伯伯你说的元丹,就是那颗龙珠?”
她也曾亲眼见到,白鳞金蛟确实吐出过一枚拳头大小,闪耀着幽蓝光华的宝珠,想必那就是白灵的元丹。
季涯深摇首否道:“金蛟化龙,方能蕴结龙珠。这孽障尚且还是精怪,那颗最多算是它的元丹……而我要取的,就是它的元丹,或者说,是‘神玉’!”
“神玉?”
季涯深先问她,“风小友,你听说过后羿射日的传说吗?”
风剑心不解,还是回道:“当然听过。据说上古尧帝之时,十日并出,海枯石焦,苍生皆受其苦。尧遂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唯留其一日也。这不是人尽皆知的故事吗?”
“你既然知道后羿射日之说,那可知道这十大金乌的来历?”
风剑心略微思索,回道,“传闻沧海之极有地名旸谷,旸谷上有扶木,十大金乌皆载其上,日出于旸谷,落于虞渊。”
季涯深款款说道:“东海之极,州有旸谷,旸谷神树,名唤扶桑。扶桑上结神物九玉,此物夺天地之造化,集日月之精华。光华大盛时,彷如九日临海,沧海之夜灿如白昼。帝尧时,神州旱荒,三年未有寸雨,黎庶民不聊生,其时皆以为天有十日之故。尧帝属下有一神射,名为司羿,羿奉命射九日沉落东海,又令人焚毁扶桑。其时,扶桑死而天柱倾,九玉没而东海沸。狂风骤雨,惊雷震震,移山倒海而来,当时去者虽众,归来者却不足一二。”
风剑心啧啧称奇道:“晚辈孤陋寡闻,从未听过这样的传说。您是从哪里知道的?这种天地灵物,真有这样玄妙吗?”
季涯深高深莫测的笑道:“万千年来,传说玄乎其玄,季某也不知真假。不过……”
风剑心聚精会神,洗耳恭听。
“据说神玉沉于东海,羿从海中捞起其二,归来后,暗命大巫以此炼制仙药,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功德圆满之时,仙药却为羿之妻姮所盗,姮服此药,竟然就此白日飞升,得道成仙。”
风剑心倒抽凉气,不由心惊。暗道,这神玉难道真有如此神效?竟能使人羽化登仙?
季涯深见她不信,摇摇头道:“这神玉究竟能否使人羽化登仙无从考究。但是事实就是,千百年来,神玉选中的主人一旦现世,莫不是通天彻地,惊才绝艳的人物。”
“神玉的……主人?”
“不错。神玉有灵,择主而奉。譬如那五百年前,暗玉玄暝的主人完颜绡,号称刀魔,名列六圣之首,纵横当世,无可与敌。当今的御刀府公孙家不过得其七页刀谱已然独步武林,雄踞中京。至于火玉燎原的主人,号称无双仙子的聂还幽,毒功最是阴狠霸道,江湖武林无不闻风丧胆,当年仅凭一人之力就可令三万九族九部的蛮夷之师失陷南疆。”
风剑心听到此处已是瞠目结舌,甚至还有些心驰神往。这样通天彻地的本事,是她这样的无名小辈难以想象的。
季涯深续道:“还有,就是我沧海的创派祖师。先祖尊姓云,讳洛。是光玉‘天耀’之主,于四百年前在东海之上开宗建城,威名震烁江湖,扫八荒,荡十魔,当时武林莫敢不从。云洛祖师也是武林这四百年来唯一被尊为‘剑神’的人物,可谓是空前绝后,震古烁今!”
风剑心难以置信道:“难道,就凭一枚神玉,竟有如此之能?这……也难怪季伯伯对金蛟势在必得。”
“若不是真有这般神异,这江湖武林怎会为此相互杀戮,掀起无止无尽的腥风血雨?”季涯深神色忽然凝重,“百年前,武林掀起的‘三道大战’,你可曾知晓?”
风剑心神色犹疑,“晚辈略有耳闻,不过,知之不详。”
“你且说说。”
风剑心抬眼望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季涯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哂笑道,“那些名门正派,英雄豪杰向来自命不凡,想必诋毁我沧海来,自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说吧,伯伯不怪你。”
风剑心终是道,“晚辈也是听来的只言片语,当不得真。说是当时沧海的前辈贪取太玄教的宝物,诸门各派主持公道,沧海还是不肯交出。然后,两边就都火并起来,当时的正道名门都有参战,甚至连邪道宗门也被卷进来,最后,正邪两道付出惨重的代价,才,才将……”才将侵入中原的沧海魔道逐回海外。
季涯深哼道,“你也觉得,是我沧海贪墨他太玄教的宝物?”
风剑心当然不会这么说,她委婉说道,“晚辈不知实情,不过,想来其中定有误会……”
“什么误会?哼!太玄教怀璧其罪,正邪两道,诸门各派,觊觎风玉的不知凡几!哪个不想要夺取这件天地至宝?凭什么就说是我沧海所为?”
风剑心惊道,“风玉?”
“你以为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真是因为武林同道的情谊所以义无反顾,舍生忘死?哼!不过都是些浑水摸鱼之辈罢了。”
季涯深嘲讽道,“那太玄教的掌教化羽子不知从何处得到风玉,原本想要藉此得道成仙,或是凭此武功盖世,好让他太玄纵横天下,睥睨群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此事被人上达天听,皇帝老儿命他以此研制不死灵药。圣旨才到,风玉就在此时被人盗走。适逢我沧海先尊主傅澄宵当时就在中原,因此事遭小人构陷,被困在剑宗的剑天绝顶。沧海救主心切,因而越过隔世碑,擅渡中原,与武林正邪两道殊死血战!”
“此役牵连甚大,正邪两道诸门各派伤亡殆尽,而我沧海同样死伤惨重。傅尊主战死,部主四存其一,最后是昆仑借入,三方就此止戈罢战。沧海众部回归海外,而风玉也自此不知所踪。引起争战的太玄教,本来隐有大齐国教之势,经此变故,元气大伤。掌教化羽子为保全太玄仅剩的教众,自投丹炉而死,太玄教也因此被逐出中京。若不是承禅宗向当时的太子进言,他们可能连原宿州的圣地三清巅都保不住,谈何传经布教,延续道统?”
风剑心感叹道:“就为了这件宝物,死伤那么多人,值得吗?”
季涯深道:“好孩子,谁不想要领袖群雄,唯我独尊,长生不老呢?在他们真正坐上那个宝座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化羽子前辈就没能当上武林至尊啊。非但如此,风玉还为整个太玄教招来灭顶之灾,杀身之祸。”
季涯深回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化羽子若真能凭此得道成仙,或许武林就没有后来的这三道大战了吧?”
不过,谁能保证世间不会出现一位野心勃勃的武林至尊呢?
“扶桑又名若木,其万万年来蕴育的九枚神玉据说早通灵性,择缘认主。要是被神玉选中,不但修炼进境可以一日千里,更能领悟超凡的神通,勤修苦练,或能得道登仙也未可知。”
说着,季涯深话锋转道,“但若是无缘之人,除非能以秘法将其炼成仙药,否则强行吞服,最后非但无福消受,还会落得经脉寸断,爆体而亡的下场。千百年来,不乏武林中的宗师隐士曾经得到过神玉,最终能让神玉认主的,也不过那三位而已。”
风剑心叹道:“可就算如此,也没能阻止夺玉之人的贪婪和野心。”
季涯深道:“胜利和成功注定会伴随着风险,在他们看来,对名利的**和狂热要远远超过他们对失败的恐惧。”
风剑心顺势问道:“那伯伯你呢?”
“我?”季涯深略微迟疑,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随即苦笑回道,“我和那些人不同,我要夺玉,并不是为那武林至尊的宝座,更无羽化登仙之想。”接着他意味深长的试探,“好孩子,你已经知道这么多,心里难道就没点想法?”
“想法?”风剑心不解。
季涯深视线落向屋外湖泊的方向,意有所指道,“这孽障不知得到什么造化,竟能吞服水玉‘归藏’而不死。可惜妖物就是妖物,其心智悟性皆远不如人。历时数百年之久,方能由鲤化蛟,生具灵智,还要再经天劫,才能腾升为龙……”
风剑心闻言,由衷的为金蛟感到欢喜。
“真的吗?您说,白灵就要化龙了?”
季涯深眉峰蹙紧,疑惑道:“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风剑心直言道:“我是为白灵感到高兴。它现在也算是我的朋友啊。朋友能够得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得道,但是就像是人修炼武功那样,白灵修炼有成,得道成龙,我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见她真诚,季涯深索性直说,“你难道就对白鳞金蛟的那颗神玉没有半点想法?它现在与你亲近,你要是能趁其不备……还是有机会的……”
风剑心蓦地睁圆眼睛,惊道:“您是要我……”
季涯深道:“倘若你得到神玉,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当世武林最顶尖的高手……”
谁知话音未落,风剑心当即站起,转身就走向门外。
季涯深连忙将她叫住,“慢着!你要到哪里去?”
风剑心敬他是师父师公的义兄,是师姐的伯父,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在师长面前无礼。小姑娘忍着气道,“若是季前辈因此招唤晚辈,恕晚辈难以从命,就此告辞。”
“那不过是头妖兽,是畜生。”
“那是我的朋友!”风剑心转过身来,怒气冲冲的,委屈的瞪着他,说道:“我出身贫寒,武艺低微。本来也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可是,背叛朋友这种事,我做不到,也绝不会去做。”
风剑心原想转身就走,此时季涯深却轻飘飘道,“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你师姐的安危。”
风剑心脚步顿止,当即思绪纷杂,愁眉紧锁,神情纠结起来。
如果是为一己之私,她就是死也绝不会背叛“朋友”。同样的,要是能治愈她最敬重的师姐的伤病,解除她的痛苦,风剑心也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可是,要是让她将“师姐”和“朋友”放在必须取舍的立场,即使是她,此时也是左右为难,茫然无措。
不得不说,魔君已经准确而卑鄙的掐住了她的弱点七寸。以他的经验和智慧,想要拿捏住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拒绝。”
就在她思量纠结,迟疑不决之际,当季涯深还以为她必然屈服的时候,最终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季涯深微微挑眉,“你确定?”
风剑心抬起眼睛,直视着他,说道:“师姐蕙质兰心,绝不会愿意牺牲别人,保全自己。她的病,我会想办法的……”
季涯深不以为然,还未说话,风剑心接着道:“况且,您也说过,就算得到宝物,也有失败的风险,不是吗?”
“这是她的一线生机,你难道都不愿意去尝试吗?”
“谢谢前辈为师姐着想,不过,晚辈虽然微不足道,也会竭尽所能为师姐治病,如果,失败的话,我会陪她一起承受失败的后果……”
无非,唯死而已。
季涯深从她明澈的眼神里读到了这样的决心。
“前辈,晚辈先告辞了。”说罢,风剑心深施一礼,走出门去。
风剑心刚走,上官逢随即进来,见季涯深嘴角噙着笑意,已然心中有数。不过她照例还是问道:“怎么样?”季涯深微微颔首,眼中流露欣赏之色,“品性纯良,重情重义,孺子可教也。”
风剑心走出屋外,那金蛟正盘桓在扶桑神木之上,远远的望着她,却没过来。金蛟有灵,或许早已将她们之间的对话听在耳里。风剑心压住心里的彷徨,伸指拭去眼角的湿意,唇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她抬起右掌,向白灵轻轻挥舞,那妖兽犹疑片刻,忽然跃入湖中,向她这边游过来。
直到风剑心的掌心触碰到金蛟那颗巨硕的脑袋,她心里那丝犹豫就彻底的烟消云散。师姐是她最敬爱的人,白灵是救过她命的“朋友”,她绝不能恩将仇报,背叛朋友。她温柔的抚摸着金蛟粗糙的颅顶,金蛟伸出粗粝的长舌舔舐她的手腕和掌心,与她分外亲近。
“我没有办法阻拦季前辈,但是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白鳞金蛟像是真能听懂她的话,更加亲昵的舔舐她的掌心。
风剑心此时心绪繁杂,根本没有注意到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酥酥麻麻的异样。
直到第三日后,当穹顶被万道霞光照映,湖泊潋滟生光,整座幽谷疑是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然而,站在湖边的季涯深和上官逢仰望着天穹,神情却异常凝重。
他们知道,天劫,正在降临。
风剑心是被阵阵惊雷声轰醒的。狂风吹卷着流瀑,雨水落在她的身上,小姑娘悠悠醒转过来。
湍流倒灌,这处仙居洞府现在显然不能住。
上官逢将她从石榻上拉起来。挥掌劈开流瀑,风剑心随着逢姑姑走出洞外,立刻就被那副末日般的可怕景象摄住心魄,怔在当场。
落日前还宁静幽深的湖面被呼啸的狂风卷起滔天巨浪,暴雨倾盆而至,谷中松柏杨柳无不折腰而断。狂风骤雨所至之处,摧枯拉朽,山崩地裂。
风剑心置身其中,若不是有上官逢相护,恐怕当场就要被狂风掀出去。
她战战兢兢的仰望穹顶,那方天外浓云密布,星月无光。翻卷的暗云犹如漩涡,犹如鬼面,犹如魔神将至。
轰隆滚动的雷声仿佛铁炮轰鸣,让她此时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闪电疯狂舞动,落在湖中,击在岩壁,黑夜亮如白昼,也让这恐怖的夜晚更加的致命危险。
风狂雨骤,电闪雷鸣。
飞沙走石,天崩地裂。
风剑心从未如此直面过如此震撼的天地的威能!人类置身其中是何等的渺小而微不足道,仿佛瞬间,这深谷就要坍塌毁灭,所有事物,皆如蝼蚁。
她心脏骤缩,瑟瑟发抖。鬼使神差的放眼望去。但见湖心沙洲处,白鳞金蛟正绕着那株巨硕的扶桑神木,仰着脑袋,向天嘶吼。往日如雷震动的吼声此刻湮没在真正的雷鸣之中,就连这头凶猛的巨兽在天道之前也显得如此渺不足道。
狂风愈疾,骇浪愈高,季涯深的那座木屋已然摇摇欲坠。
上官逢回顾风剑心一眼,当即搂住她的腰,随即轻身提纵,拔地而起,犹如在风暴中挥翼的雨燕,纵起十丈之高,最后将她塞进石壁一处背风的岩洞里,随即自己也坐将进去。
季涯深同样寻到岩壁的裂隙,坐在洞中,静观其变。
魔君和仙隐现在都不打算出手。
他们心中有数,纵然武功冠绝当世,意图触怒天威,不异于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洞外风雨渐歇,随之而来的却是翻卷滚动的层云和响彻天地的雷鸣。
当一道闪电从穹顶劈入深谷时,蛟兽化龙的天劫就真正到临了……
风剑心亲眼见到天穹出现一道碗口粗的雷电,使整座深谷恍如白日。那都不应该叫闪电,那像是一道光柱,径直劈在白鳞金蛟的头顶。
金蛟顿时发出如牛般的凄厉的吼声。紧接着是第二道雷落下,劈在白鳞金蛟的身躯。扶桑巨树下的沙洲随即土崩瓦解,沉没入湖底,惊起滔天巨浪。这天劫之威,可见一斑。随即第三道第四道雷击接连而至。轰隆轰隆,整座深谷都在摇晃。每次雷鸣响起,紧接着都是白鳞金蛟痛苦的嘶鸣。金蛟不断向着天穹咆哮。
风剑心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直到九声雷鸣过去,只闻雷声,不见闪电。
风剑心连忙望向沙洲,见那金蛟虽已通体焦黑,却还在湖中腾游,登时喜道,“姑姑,已经结束了吗?白灵它……”
上官逢道:“我也从未见过蛟兽化龙的天劫。只在书中曾有记载,人若渡劫成仙须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妖兽则更甚,比人还要多一道,须八十二道天雷方能功德圆满。刚刚只有九道雷光,想来应该是第一轮雷劫。”
见她瑟瑟发抖,心惊胆战,上官逢将她抱进怀中,让她不必亲眼见到她的“朋友”历劫受苦,再封住她的听穴,使她不再受惊雷所扰。
风剑心但觉被一股温暖的馨香拥入怀里,耳边万籁俱寂,洞外轰鸣的雷声也渐渐的不再那么骇人。上官逢轻轻的在她耳后按揉,风剑心只觉意识飘远,昏昏欲睡。
直到耳边再次传来雷声震震,风剑心的听穴在慢慢解开,那雷劫已然不知多少时辰。
这时忽听上官逢说道:“终于,要结束了……”
风剑心急忙坐起身急向洞外看去。穹顶的天空漆黑浓厚的像是要塌下来,狂风暴雨渐渐消歇,然而那股属于天地的威能却愈来愈盛,半点没有让人喘息的机会。就像是蓄能的最后一击,压抑的宁静是毁天灭地的前兆,风剑心惶惶不安。
那头金蛟早是苟延残喘,气息奄奄。妖兽通体鲜血淋漓,像是红白相间的斑纹,而那株扶桑神木也早在不知道第几轮雷劫中灰飞烟灭。金蛟的身躯在湖面漂浮着,像是一具死去的尸体,此刻已然失去生机。
随着云层翻卷越来越快,滚动的雷声越来越响,就像是天地对万物发出的蔑视。金蛟突然抬起头来,向着穹顶发出最后的咆哮,那声音仍然震撼如雷。
一道两人合抱那样粗的天雷劈落,径直击中白鳞金蛟的蛟首。那威能深不可测,就像有无形的巨掌,直接将蛟兽巨硕的身躯推向岸边。
轰隆隆——
雷光消隐,烟雾散去。露出那头蛟兽现在的姿态。
白鳞金蛟倔强的试图抬起头颅,无奈脑袋都被打得稀烂,最后失力,沉重的倒在湖岸,再也一动未动。
失败了?
小姑娘心间倏然凉透,不敢相信。
正在她恍惚之际,季涯深忽然从对面岩洞跃落,直奔金蛟而去。
上官逢早有意料,随即身形缥缈,如谪仙那般降落。
魔君神色肃穆,眼神冷厉,显然是要动真格的。他所使的兵器不再是往日惯用的瑶琴,而是一柄幽蓝的长剑。锋芒锐利,削铁如泥。
季涯深先发先至,利剑直往白鳞刺去。上官逢身在半空,右指捏成剑诀,往季涯深劈去。但听真气嗡鸣,一道通天剑芒如有实质,磅礴浩瀚的剑气后发先至,将季涯深拦在半空,幽谷深湖都被她的剑芒一分为二,这般骇人的威能,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季涯深不敢直撄其锋,借势落到东岸的残树断桩处,遥遥对峙。
魔君赞道:“昆仑剑道,果然名不虚传!逢姑娘剑法之高,季某生平仅见。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上官逢道:“神玉可以出世,但不能落到你们沧海这里。尤其是你,季尊主……你想要,就要凭本事来夺!”
季涯深和上官逢剑拔弩张,风剑心却看得心惊胆战。
想不到逢姑姑年纪轻轻,武功居然如此高世骇俗,难怪这些年季前辈始终拿她无可奈何。就先前那道巨大的剑气,莫说是剑宗的师叔们,就是老祖宗们也未必能有这般神通。
她怔在当场,心驰神往。
那边已经正式开始交锋。
上官逢知道魔君所使之剑绝非凡品。她暗忖昆仑沧海,武功不相伯仲,此时不敢托大。随即右掌后翻,五指张开,从岩壁之中忽有一物破壁而出,准确无误的落入她的手中,犹自泛着青碧寒光。
季涯深神情凝重,暗道:“这就是……昆仑的,青霄剑?”
这两人此时亮出兵刃,显然之前的琴箫相斗不过是小试牛刀,现在才是真正的决斗。
两大绝世强者隔湖相望,遥遥对峙。
风剑心屏气凝神,半点不敢轻动。
忽有残叶飘落在湖面,漾起细微波纹。就在这瞬间,季涯深和上官逢的剑就已经开始交锋。
比起江湖搏杀的野蛮粗暴,他们之间的对决当真风雅至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飘渺如仙,若即若离。然而当剑锋交错的瞬间,深谷犹如惊雷骤响,湖面激起骇浪,两股雄浑磅礴的真气激荡爆裂,震得整座幽谷天摇地动,穹顶摇摇欲坠。
风剑心初次这样直面绝顶强者之间的战斗,不曾想居然会如此震撼。
青白身影纵横交错,绝不纠缠,然而两剑交锋时,俱有摧山裂海之威,震天撼地之能。一时间,湖面激起惊涛骇浪,岩壁满布交错的剑痕,真气乱流暴走四溢,飞沙走石,烟尘滚滚,草木松柏都如摧枯拉朽般,在他们的威能中匍匐在地。
深谷岩壁狂抖如筛,落石纷纷,眼见那穹顶都要被他们的剑气削平!
风剑心原本还不信真有人的本事能通天彻地,移山倒海。可如今这般惊骇的景象,再打下去,这座深谷非叫他们毁灭不可。
这两人武功之高,简直如是鬼神,绝非人力可为。以往自己遇到的那些武林高手在他们面前实在不值一提,而她这种的初出江湖的无名小卒更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季涯深和上官逢交锋半日,这深谷都已经被他们毁去大半,他们居然还未露颓势。季涯深忽然纵身跃起,借着穹顶垂落的藤蔓,随即扶摇直上,跃出天外。这等轻功当真骇人。然而上官逢的身法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拔地而起,都不需借助藤蔓,就在半空腾跃,已然直接跃出穹顶之外。
风剑心看的瞠目结舌,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真有御风腾云的仙法,难怪季前辈称她“仙子”,若不是仙子,岂有这等神异的妙术仙法?
耳边轰鸣阵阵,无休无止。想来两人已经在穹顶之外决斗起来,一时半会,怕是难分胜负。
风剑心这时才敢去看那头倒在岸边的金蛟。虽说认识相处的时间很短,金蛟虽有灵性,然不通人言,可白灵对她却有救命之恩。
“朋友”身死,风剑心眼底微热,心中酸涩,不由的感到难过。
忽然,白鳞金蛟的右前足像是在微微抽搐。风剑心还以为是她看错,忽见金蛟勉强将尾巴抬起随即又倒落在地。风剑心登时喜不自胜,连忙顺着岩壁的突起和附着的藤蔓攀爬下去。所幸上官逢选的岩洞位置不高,风剑心很快就落到地面,急忙跑向那头金蛟。
这头巨兽如今通身都是焦痕和血污,身躯近乎破烂,风剑心嗅到的焦臭和血腥的气味,可能白鳞金蛟真的已经是苟延残喘,危在旦夕。
蛟兽张开巨吻,呜呜作响,仅剩的那只黄澄澄的眼睛流出浑浊的血泪,却还在坚定的仰视苍穹,断裂的四肢徒劳的挣扎着。风剑心恍惚之间像是明白,蛟兽化龙的渴望和失败的不甘。于是,她也忽然感同身受的绯红眼眶。
难道,就没有什么是她能做的吗?
为她的“朋友”……
对的。水……水玉既然通水,想必水对蛟兽来说是极有用的吧?
风剑心振作起精神来。她连忙绕到金蛟腹部,以掌抵着巨兽的侧腹使劲将它往湖里推去。然则金蛟身长二十丈有余,体重少说也有五千斤以上,端的是头庞然巨物,就是季涯深和上官逢合力都未必能够撼动,何况是她?
见金蛟纹丝不动,风剑心此时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险些就要落泪。巨兽低吼呜呜,像是在答谢她的好意,而这样的悲鸣让风剑心更觉难过。
蓦地她想起什么,径直跑回季涯深的那间木屋去。那小屋早被风浪击垮,已经成为一座废墟。风剑心从里面捡出两片断裂的木板随即再跑回来。
纵使是使用桔槔法,她和金蛟的体型相距甚远,也绝不可能撬动巨兽的身躯。
但是,湖边的沙面是软的,风剑心想的,是用木板在岸边的沙面挖掘出一道沟渠引水。
可惜湖岸的淤泥甚深,沙面覆盖着的是坚硬的卵石。她本来右手残疾,挖出不足两尺深,三尺长的沟渠,就已气虚力竭,颓然坐倒。看着浅浅沟渠和相距七八丈的距离,风剑心不由心灰意冷,黯然失色。沮丧过后,她再次跑向废墟,从里面找到一只木盆。
风剑心像是找到什么宝贝那样欣喜,捧着木盆跑回湖岸边。她将打来的轻水一盆一盆的浇到蛟兽的脑袋上。白鳞金蛟勉强动了动巨爪,睁开眼睛,像是真的精神了些。
风剑心见此,大喜过望,于是更加拼命来回两处打水。但是,她的武功低微,体能不继,不过七八回合就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她的右手终究不能持续,腕骨酸麻,木盆落地,湖水当即流个干净。
季涯深和上官逢不知何时已然住手。任谁都能看出来,白鳞金蛟已然回天乏术,她这般做不过是无用之功罢了。
季涯深正要上前阻止,上官逢却反将他拦住,“尊主且慢。”
风剑心坐倒在蛟兽身前,眼泪簌簌而落。她想起那种无能为力的,卑微的感觉,事到如今,难道她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朋友”死在她的面前吗?
最后她索性用左手拖着木盆取水,再艰难的拖到金蛟面前,倒进巨兽的嘴里。这次她刚倒完要走,却忽然被蛟兽的钩爪勾住腿脚。风剑心还正疑惑着,却见蛟兽忽然抬起半身,发出震天的怒吼。风剑心不知道这是巨兽的回光返照,登时欣喜道:“你,你这是要好了?”
蛟兽低矮着脑袋,发出如牛的叫声。风剑心犹疑着伸出手去,巨兽这回却没有舔舐她的掌心,粗粝的长舌卷住她的手臂。风剑心还不明所以时,却见青蓝的光电或是漂浮着,或是如涓流般,像是满天星河,缠绕着她,顺着她的右臂,流进少女的气海深处。
风剑心但觉心腔满满胀胀的,那似水似光的事物钻进她的身体,流通四肢百骸,时而清透,时而温热,时而翩跹如鸿,时而沉重如山。
她难以承受的闭住眼睛。
“这是……”
虽然早有意料,但当他们亲眼见到神玉“归藏”的真面目时,还是不禁动容。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当黎明最初的微光照进这座深谷,当最后一缕清幽的光芒流进风剑心的体内,金蛟轰然倒地,瞑目气绝。季涯深竟有八年对手,一朝殒命的寂寥之感。
上官逢叹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如你所料,她果然是‘归藏’,真正的主人。”
内有天地异宝,外有绝顶名师,下一步“最强秘籍,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先把配置拉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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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回 渡劫身陨 万物归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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