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生死隔断

听说有热闹的人还在往这边走,这里的热闹却已经了结了。

新赶来的人还在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儿,大妈已经带着花沐雨三个和老婆婆灰道自己家去。

说大妈小气,大妈留几个年轻人一起吃了顿中午饭;说大妈大方,中午饭吃的是前一天的剩饭,又倒进锅里煮了个开,剁进大妈新从门前菜地里拔出来的菜叶子。

一来不好多吃,二来怕吃不惯,花沐雨和曾卧雪都只要了小半碗的量。大妈没吃,忙前忙后,摘了些屋前屋后的新鲜蔬果,又打起包袱皮,要把东西带回家去。

老婆婆也盛了一碗。这种菜饭显然是当地惯吃的食物,老婆婆吃得很快,吃完又颤颤巍巍拿着碗,去灶边的小盆里自己将碗洗了,一边洗,一边看大娘忙前忙后,问她:“你的那个桃子李子,还有吗?给我点吗?”

听到她说话,大娘忙中抽空看了一眼,正看到她在洗碗,便走过来,劈手把她的碗夺过来,臭着脸自己三两下洗干净,往灶台边的窗沿上一扣:“有。给你拿点就是了,回去坐着吧!”

花沐雨和曾卧雪努力吃着,南华平日不怎么吃东西,不知为何,今日却隐秘地对这食物产生了兴趣,好奇地打量许久,凑过来同曾卧雪说:“能让我闻一闻这个饭吗?”

这饭菜没什么滋味,曾卧雪不知道他要闻什么,见他好奇,就把碗推给了他。

南华凑近嗅了嗅,又盯着看了半晌,把碗推回去给曾卧雪了。

“怎么了?”曾卧雪问。

南华摇摇头:“总觉得有点熟悉似的。”

几人都吃完,大妈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全部收拾好,锅盖一盖,包好头巾,提着包袱,便领着他们出了门。

南华和马匹商量了一番,叫两匹马伏在地上,花沐雨带着大娘,曾卧雪带着婆婆,南华帮大娘拿着瓜果蔬菜,一行人以马代步,听着大娘的指路,往她娘家的村庄走去。

一路上闲谈,花沐雨便知道这里叫董屯子,大娘一十六岁嫁过来,十七岁死了婆婆,二十七岁死了丈夫,无儿无女,守了二十多年寡。

“不能回家去。”大娘手里拿着个啃了两口的桃子,道,“要是我爹我娘老了,用我回去伺候,那我回去行。要是不然,我还是自己个儿待着,有手有脚的,种点地,一年到头也够吃了,还自由自在地。”

她又咔嚓咬了口桃子,一边嚼一边道:“要是多早晚老了,干不动了,一根儿绳子吊死,也就完了。”

花沐雨手里握着缰绳,一边从身后看着路,一边道:“大娘真是我见过数一数二的响快人了,比起那些风流名士,也不输潇洒。”

大娘哼哼一笑,转而问:“姑娘,你们这是要干啥?”

“我们来找点东西。”花沐雨道,“有件师门中传下来的东西三百年前失落了,我们奉师命,来四处搜寻。”

“三百年前的东西,那可不好找。”大娘嘀咕着。

“我们有个法宝,能追踪师门中的东西。”花沐雨道,“只消跟着法宝的指引,师门中失落的东西在何处,一探便知。”

“你们就是跟着那东西,找到这儿来的?”大娘问。

“正是。”花沐雨道。

大娘又和婆婆搭话,花沐雨和曾卧雪与大娘婆婆聊天,南华坐在马上,扭头不住四处打量。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大娘娘家。南华依旧叫马儿伏下,花沐雨扶着大娘下马。坐的时候还不觉得,一下来,便觉得腿软了。

“爹!娘!”大娘一边喊着,一边从打开的大门中间进去,“我回来了!”

听到声音,从窗户边先是探出个老奶奶的面孔,又从下面探出个老爷爷的面孔来。

“哎呀,姑娘回来了。”老奶奶忙说了一声。

不等她招呼,大娘已经自然地迈进门槛,正与迎出来的老奶奶碰上。

“给你拿点桃子跟杏,院子里新下来的。”大娘提着包袱跟老奶奶来到屋里,老爷爷坐在床上,大娘把包袱在老爷爷面前打开,“还有辣椒青菜啥的。”

老奶奶和老爷爷将蔬果拿在手里看看,老爷爷又道:“拿了这么老多。”

“这些是谁啊。”老奶奶又问女儿。

“他们来找东西,在我们屯前面的路上遇到个老太太。”大娘这才提起正事。

曾卧雪和花沐雨已经扶着老婆婆进来了,大娘便道:“我瞅着好像那边娘娘庙里的老太太似的,你们认不认得。”

不消她说,老婆婆一进屋,老奶奶便觑着眼睛打量着了。

半晌,认了出来,老奶奶哎呦一声,连忙上手来扶:“大姐,你咋走到董屯子去了?”

老婆婆还有点糊涂,拉着老奶奶的手,端详了半天,迟疑着问:“你是我玉芬妹子吗?”

“我的姐啊,你咋糊涂这样了啊。”老奶奶恨恨地一拍老婆婆,“可不是我嘛。”说着,又给她指床上的老爷爷,“你还记得他不,他是大强,我老头!”

“啊……”老婆婆啊啊两声,“记起来了,这记起来了。”她拉着老奶奶的手,“我想换清供,结果你说也不知道咋的,一下子啊,就啥都想不起来了。”

“人老了可不是这样。”老奶奶道。

老姐俩又叙旧一番,曾卧雪悄悄拿出寻星盘看了看,便见明星在转个不休。

“婆婆,您能带我去那个庙看看吗。”花沐雨问。

“你这样还咋自己住?”老奶奶正在劝婆婆,听到花沐雨问,便回过头来,“你们要找东西是不是?”

“正是。”花沐雨点头。

老奶奶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你跟你爹在家看家,我带他们看看去。”

说是带他们去,但那庙离村子还有不近的距离,老奶奶只把花沐雨三人送到村口,告诉他们:“只有这一条路,你们沿着一直往南走,看到塌的一片,还有个小窝棚,那就是从前那个庙了。”

花沐雨三人道谢,目送老奶奶回家,又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先是一道倾塌的土坡,上面掩映着郁郁葱葱的草色。三人趟开垂满小径的长草,循着路找去,走了许久,才找到疑似寺庙遗迹的地方。

花沐雨化出匕首,割碎斜塌在地面上的石碑上的青苔。伸手拂去绿屑,手指下,是凹凸不平的三个半字:

女榕神庙。

大半个庙字,已经埋在湿润的泥土下了。

花沐雨回头去看,后方依稀可见高出地面泥土的石材轮廓。草木的建筑结构在岁月中消陨,只剩下石质的柱子,还有当年神像的底座和供鼎。

这些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功能,神像的底座上放着发黑腐坏的供果。

曾卧雪站在花沐雨身边,不知何时,南华独自走到了神像座下。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拿供果。

供果已经发黑软烂,拿起一半,果柄便脱离。果身啪地落下去,果皮兜不住果肉,在石座上碎成一滩。

“南华先生。”花沐雨下意识喊道。

南华没有回头,他背对着花沐雨和曾卧雪,轻声道:“我好像想起来了。”

花沐雨和曾卧雪俱是一愣。

南华轻轻抬手,从手心涌出浅绿色的灵力。

覆盖在石材上的青苔轻柔剥落,浅绿色的灵力交织着,扶起倒塌的石柱,又摇曳着,托起四碎在底座四周的、原本的神像。

四散的神像碎片被拼在一起,缓缓在底座上竖立起来。

在浅绿色的灵力中,女榕神庙慢慢恢复了一些昔日的神采。

最后一块头部的神像碎片被拼起,一手擎天、一手指地的神女恍然重现。

南华出神地盯着那神像,喃喃道:“师父……”

花沐雨和曾卧雪对视一眼。

在这声呼唤中,神像原本望向远方的面孔忽然好像低下了一些。

“师父!”南华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嘴角露出笑容。

一缕浅绿色的灵光从神像上逸散,飘到南华鬓边,为他捋起一缕垂落在耳边的头发。

而后,那缕灵光便如被风吹散一般,再也消失不见了。

“师父!!!”南华一下子呆滞了,就在瞬间,神庙中的石材和伸向的碎片恍若变得有千斤之重,那些浅绿色的灵力再也无法将它们聚拢。

石块如地动山摇般落下,曾卧雪大喊:“小心!”

他只来得及和花沐雨互相护住。南华脱力般跪倒,在乱石纷飞中,身上氤氲出一层保护罩般的浅浅绿光。

半块神像脸庞的碎片砸在他怀里,他双手捧着,发出崩溃般的哭号。

神庙再次倒塌的动静轰隆隆落下,尘埃未落,花沐雨压着曾卧雪的手起身,想要去看看南华,却听身后传来老婆婆的声音。

“上次见您还是一百年前。”老婆婆端庄地站着,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忐忑和迷茫。她一身雪白的祭服,肃穆望着南华的背影,“娘娘最后一缕残留的灵力也已消散,不知您一百年后是否还会再来,但我的天命,已经到此了。”

话音方落,老婆婆的身上散发出朦胧的白光,身影逐渐变淡,消散在空气中。

一只凛岳的纸鹤飘飘摇摇,穿过婆婆虚散的身影,缓缓飞到花沐雨指尖。

燃灯的回信终于来到。

鸪川之主女榕,身为建木,受人间供奉,神庙落在西蜀境内。她巡视神庙时,看到一个人间的孩子,她将这个孤儿带回鸪川,收为弟子,取名南华。

三百年前,鸪川之主女榕以身化界柱,神识在回头崖受雷刑。

女榕神识被拘后,南华为了救女榕叛上神仙界,但寡不敌众,被天帝擒下,目睹女榕受雷刑消散,而后被罚忘记女榕,永世在人间游荡,只留下寻找师父的执念。

他每每受命运的指引回到女榕神庙,恢复记忆,不久又再次忘却,反复在无望的找寻和悲痛中周而复始。

燃灯虽是辟界之战时的旧人,但毕竟年纪尚浅,很多事了解没有那么清楚。此事是他特地去信多方打听,故才回信迟了些。

女榕残存的灵力曾经萦绕在女榕神庙周围,也为游荡在人间的南华整理仪容、遮风挡雨。

只是残存的灵力有限,最后一缕,也终于在今天消散,从此天地间,除了南华,便再也没有女榕存在过的痕迹了。

尘埃落定,曾经坚固的神像底座在这番震动后,也终于露出了被遮挡在泥土和青苔下的一道裂缝。

花沐雨走上前去,看到了嵌在裂缝中的一块铜色。

那正是他们一路找寻的、沧海暮天钟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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