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醒过来时仍然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睁开眼瞧见“稚奴”，懵懵地问：“小稚奴，我怎么晕了？”
稚奴回答：“麒麟，你刚才一仰头撞到树上了，你忘了吗？”
麒麟晃晃脑袋：“我的头是有点痛。”
稚奴说：“我扶你去前边市镇，找个郎中瞧瞧吧？”
麒麟站起来说：“我没那么娇气，磕磕碰碰不算什么……哎哟！”
麒麟刚一站起来，突然感觉剧烈的刺痛从手臂一直蔓延到后脑勺，甚至于半边身体都有些不听使唤。
麒麟扶住树干，黑漆漆的树皮居然触手升温，刺痛感慢慢得到了缓解。
“这是什么树？”麒麟奇怪道。
稚奴说：“在我们老家，这种树叫不死树，它结两种颜色的果子，红色的叫‘牺牲’，白色的叫‘复甦’。牺牲果有毒，吃了立刻就会死，但如果先吃下复甦果，再吃牺牲果，就会陷入假死的状态，直到再一次吃下复甦果，就会重生醒来。”
“好奇异的树。”麒麟感叹。
稚奴说：“你好点了吗？能走路吗？”
麒麟说：“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头晕。”
稚奴问：“你打算去哪里？我能不能跟着你？”
麒麟摇摇头：“我要去的地方有些危险，小孩子还是别去了。我把你带到前边市镇上，给你找个什么店铺去做学徒，好不好？”
稚奴笑道：“我只想当你的学徒。”
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起走回到路边，小毛驴正靠着树打瞌睡。
麒麟对稚奴说：“这是我的小毛驴，你可以骑着它，就不用费力气走路，我牵着小毛驴带你们走。”
稚奴又笑了：“我可不能骑驴，待会儿我饿了，会特别想咬它一口。”
麒麟听了哈哈大笑。
麒麟带着一个小孩子和一头小毛驴，赶路的速度不快，等他们走到吴郡时，汪藏海和银甲营已经在双鱼山驻扎五天了。
麒麟将假扮“稚奴”的白虎和小毛驴一起安置在官办的驿站，将身上所剩的所有银钱都给了“稚奴”，嘱咐这孩子：“倘若我三天没有回来，你就去官府求助，或许可以找一户人家收养你。”
“稚奴”装作乖顺，答应了麒麟。但是麒麟刚一离开驿站，他便变作一只巨型白毛老虎，一口咬断了小毛驴的脖子，不出片刻功夫，就把这头可爱的粉色小毛驴吞吃干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白虎舔舔嘴巴，再一次变幻成了十三岁的稚奴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向双鱼山。
吴郡双鱼山的东西两座山峰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八卦对称形态。西峰在上，山势陡峭，再加上高耸入云气温寒冷，所以植被很稀疏，远远望去只看到灰白的山石连成一片，活像一条头朝上的胖头鱼，在鱼眼睛的位置深深凹陷，是一座天然岩洞，又名黑风洞，又阴暗又寒冷。东峰在下，常年温暖向阳，漫山遍野生长着黑荆树和赤松树，远观来看就像一条头朝下的黑鱼，而黑鱼眼睛的位置靠近山脚下，高高耸起一座汉白玉的石牌楼——这就是大雍国的皇祖陵所在地，埋葬着当今天子雍武帝的祖父祖母遗骨。
白虎一走进双鱼山就加快了速度，几乎是一个飞跃腾挪的虚影，疾驰进入了皇祖陵刚刚开挖的墓道，周围忙忙碌碌的银甲兵只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过，完全没有发现白虎的身影。
墓道里黑沉沉的，白虎闭上眼睛深深吸气，仔细辨认追踪麒麟的气味。再睁开眼时，白虎的脸上竟然浮现出畏惧惶恐的神情。
“玄武……你还活着吗？”白虎低声自语，“你还在等他回来吗？可是，他已经死了快三千年了。”
白虎稍微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潜入了墓道前室。
麒麟独自一人潜进皇祖陵，刚钻过陪葬坑，还没摸着主墓室的墓道就被银甲兵捉住了。按说以麒麟的武功身手，不可能轻易束手就擒，但这些银甲兵仿佛早已专门准备好了擒拿的功夫，布置好阵法请君入瓮。银甲兵甚至还携带有弹力非凡的牛筋网，将麒麟捆装起来，活像一个小粽子，押解去见汪藏海。
小汪大人此刻正在墓道前室视察都水司引水排污的工作成果，墓前半部分这节墓道，在修建时曾经用赤汞灌注满仓，作为防范盗墓贼的毒沼屏障。但不知墓里头遭遇了什么样的变故，赤汞几乎消散蒸发殆尽，反而有许多经年累月从墓门缝隙钻空子的泥沙灌注进来淹没了墓道。工部都水司郎中令易诚奉小汪大人命令，率众从侧面挖掘山涧的溪流水道，引山泉水入皇祖陵，冲洗污泥淤堵的墓道前段。经过两天一夜的忙碌，墓道墓室均已清理干净，易诚这才请来汪藏海视察。
麒麟被押解进墓道前室时，正瞧见小汪大人凛然威压，语气冷厉地斥责易诚：“昨日山泉溪水截流时，我已叮嘱过你，清水引入，切不可污水排出，分流出陵时，要用拦沙网过滤，再在侧翼挖掘坑道，引导泥沙散漫入坑，留在山脚范围之内，只允许清水流出双鱼山，汇入山下的河流。”
都水司郎中令易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张口辩白：“大人，卑职已经按照大人吩咐，将命令传达下去，也许是底下的主事粗心大意，也许是工人偷懒……”
汪藏海问：“你的命令传给了哪个主事？叫他来当面对质。”
易诚嘴唇发抖，颤颤巍巍说出来一个名字：“赵丹郎。”
汪藏海眼风微扫，旁边一个银甲兵立即应命去唤主事赵丹郎。
汪藏海再抬眼，瞧见麒麟已经被牛筋网整个罩住，进到这墓室里，脸上神色稍微缓和，说道：“这么快就捉到盗墓贼了？你们在旁边站一会儿。”
麒麟环顾四周，这间墓室里密集站满了人，有银甲营的银甲兵，也有都水司的河工泥匠，还有虞部司的木工石匠，挤挤挨挨。纵然麒麟武功高强，也无法在不伤害这些人的前提下逃走，倘若麒麟担上伤害大雍朝廷官员的罪名，以后的麻烦就更多了。想到这里，只得按兵不动。
赵丹郎一脸茫然被叫进来问话，听了几遍银甲兵的复述，才明白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喊冤：“小汪大人明鉴，易郎中欺上瞒下，不听您的命令，还想栽赃到卑职身上，实在是冤枉啊。昨日卑职接到上峰命令，要引溪水清泥沙，卑职丝毫不敢懈怠，立刻带人挖渠开道。从墓道出去的污水带有沼气，卑职还特意请示过易郎中，是否需要过滤填埋。然而易郎中却对卑职说，皇祖陵风水顺鱼尾而跃龙门，不能破坏，会引起皇祖怪罪。易郎中还将我臭骂了一顿，说这皇祖陵是一位大有来头的风水大师设计手笔，还曾经受到元洪帝的特旨褒奖，顺天缘应星命，凡人不可擅改，否则会引灾祸殃及自身。”
汪藏海嗤之以鼻：“哼，是我下命令挖了这陵寝，毁了这风水，还偏要将皇祖遗骨迁出。要引灾祸，只管往我身上引，你们大可不必危言耸听。”
易诚谎话被戳穿，跪在地上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小汪大人明鉴，昨日卑职领命，不敢耽搁，立刻亲自去探查山泉水道，原本考虑在陵寝侧后方动土，不料窜出一条响尾蛇来，在卑职的脚脖子上咬了一口，差点要了卑职的小命。”说着易诚干脆脱掉右脚鞋袜，露出后脚跟，果然那里有两个已干的小血洞，正是蛇咬的伤痕。
汪藏海用衣袖掩住口鼻，微微偏过头不再正眼看易诚。
麒麟暗自腹诽：“想不到汪藏海这人不但有洁癖，还这么没礼貌。想必他平日里对下属都十分苛责，独断独行发号施令，所以手下的官员半点不敢违逆，遇到变故也不敢向他直接坦白汇报。”
易诚又说：“那响尾蛇来的突然，卑职冷不防中了蛇毒，万幸有个老工匠在近旁测量，立即用皮绳将卑职的小腿绑紧，跪在地上用口吸出蛇毒污血，这才救回来卑职的性命。那老工匠施恩不图报，不肯说明自己姓名，只是告诉卑职，双鱼山风水顺鱼尾而跃龙门，如果擅自破坏，会引起山神地灵的惩罚。这条响尾蛇，就是地缚灵给卑职的警告。”
小汪大人眉头微皱，眼神示意易诚继续讲下去。
易诚继续说道：“这双鱼山皇祖陵的渊源，要从主持设计修筑这座皇祖陵的前辈吴大师讲起。二十年前，这位吴前辈奉命修筑皇祖陵，按大雍律法，必须要在墓成竣工之后，带着一众工匠一齐殉葬。但是吴前辈不甘心就死，修墓时秘密挖掘出一条直通风口的烟囱道，又在墓道口设置了计时器和自动点火的机关，等到汞毒封墓的那一天，所有工匠全体躲进里面的墓室，与外围墓道隔绝开。等到计时器启动点火机关，就会燃烧门口许多木雕刻的镇墓兽，汞毒遇火会快速蒸发，从这条烟囱导流出去。修陵墓的工匠们只需要有少量的食物和饮水挨过几天，等汞毒完全蒸发之后再出来，就能轻轻松松打一个盗洞逃出生天。”
汪藏海听到这里，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这有一个致命的漏洞。火焰燃烧不仅需要木雕做燃料，还需要充足的空气。墓门封闭后，墓道存不住足够的空气，既能供给木料燃烧，又能保证工匠们正常呼吸不至于窒息。”
易诚点头道：“大人料事如神。为了留有流通的空气，吴前辈设计墓道口大门封石的时候，故意写错尺寸，让门口留有缝隙，原本应该有足够的空气可以进来。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封墓的那几天阴雨连绵，山体滑坡，大量泥沙堵塞了墓道口的缝隙，外面的空气进不来。点火装置引燃木雕镇墓兽之后，很快消耗尽了墓道里的空气，火焰随之熄灭，但是汞毒还没有挥发殆尽。”
麒麟忍不住插话道：“难道那些工匠的结局还是死在这里面了吗？可我刚才看见墓前有个盗洞，分明就是有人从里面挖出去的。”
汪藏海转头看了麒麟一眼，说道：“这故事的后半段，我碰巧听说过。吴前辈留在墓室里的食物、水甚至空气都很有限，支撑不了那么多的工匠忍耐到外面的汞毒自然挥发完。所以墓室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内讧，曾经生死同盟的兄弟手足相残，最后只有吴前辈一个人踩在其他人的尸体上逃出来了。”
麒麟惊讶道：“大人，您为何会洞悉这么久远的陈年旧事？”
汪藏海仍旧语气平静地说：“因为这桩陈年旧事里的那位吴前辈，名讳上穹下白，其实是我的……我十三岁以前的授业恩师，是他教会了我风水堪舆、观星占卜。”
这一章有修改，记录一下，2025年5月5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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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八卦阴阳双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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