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翌日苏弥烟起了个早去看萧衍。
路上走得急，今日穿的裙子又重又长的，她险些栽倒，幸而绿药和两个小丫头过来替她整理了衣裙，又另外系了腰带才弄好。
苏弥烟在花园里拍着这身用软烟罗做的衣裙，甚是有些懊恼，冷飕飕地笑，又抱怨。
“爹爹也真是的，平白无故要我穿这样正经做什么？平日里他夫人趁他不在作贱我端茶倒水的时候，又不见他心疼我一星半点的，现在上头按了皇命拟好了待选名单了，许老爷高兴得意得很，以为他两个女儿能够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呢!他想得美!”
绿药在一旁先是捂嘴笑了会儿，听到最后边一句又蹙紧一弯眉毛，低言道：“小姐怎么连自己也咒呢？小姐不想去京城看一看？不想做王妃？我打小就听隔壁说书的先生说我大夏疆域辽阔，是中原大国，京师一带更是繁华无比，外邦使臣初入京城，都以为去了不得了的地方呢!两位姑娘此次进京待选，可是祖上荣光呢!”
苏弥烟却不以为意：“这皇家历来很重门第，虽前朝也有歌女做皇后的，但那只是极少的罕见例子，我朝等级森严，像我苏家虽富庶，也不过是商贾之流，这士农工商一说，商可是排在最后的，哪里能入皇家眼？我才不想这个，且那皇宫里顶多也不过是堆金砌玉罢了，我不羡慕这些。”
绿药见自家小姐说得头头是道，自然听得颇为认真。
她从前听说书先生胡吹海说，也不过听得一星半点的富贵轶事，不似她家小姐，虽是商贾门第出身，但苏家也是真的富庶，小姐的见识自然比那说书先生多得多了!
且就算如今苏家比以前败落了，也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说晋阳的那间府邸如何华丽，就是这间不常来住的避暑别院就造得富丽堂皇，这里的屋子有好几间都是用金丝楠木造的呢，这种木材贵得很。
不仅如此，她初来乍到，就已听得主母薛氏身边伺候的人就有二十几个，若是这么算，苏家少说也有百来号奴仆使唤吧……
苏弥烟一面抱怨今日的新衣服累赘得很，华而不实，一面往萧衍住的下人房的方向去，不期然在一道回廊处碰上自己的二妹妹苏青婉。
这苏青婉的本性其实不很坏，只不过薛氏贪心，又不会教导，这才让苏青婉跟着她学了一身的跋扈。
苏弥烟现如今高调，也不拿苏青婉当回事。
何况她从前也不怕这薛氏母女，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为了图个自保才故意唯唯诺诺，再者这母子二人顶多不过使唤她端茶倒水，再坏的心眼，量这薛氏也不敢，这苏青婉就更不足为惧了，一个十四岁刚及笄的小丫头，顶多娇惯些使些小性也就罢了。
她朝苏青婉那儿过去，到了跟前，苏青婉见她穿一身华丽的软烟罗裁的衣裙，内心便十足不满。
“苏弥烟!你从哪儿得的这身衣服？怎我就没有？”
苏弥烟从绿药那里夺来一柄团扇敲苏青婉的头，苏青婉捂住脑袋瞪她：“你竟敢打我!”
“什么打你？这是为你长记性呢，苏青婉，别忘了，我是你长姐，你没学过礼仪不懂规矩么？对待长姐，你该有礼数一些。”
苏青婉继续跳脚：“我去和娘亲说你打我!”
“你去呗。那天夜里爹爹还呵斥你阿娘了，她不懂规矩，满肚子坏水，你可别学她，恶人自有恶人磨。哦，我不介意做一做那个恶人，懂？”
苏青婉察觉到苏弥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让苏弥烟端茶倒水苏弥烟就去做，今日是怎么了？
难不成她在王家被人夺舍啦？
苏青婉是最怕这些鬼神一说的，一想到苏弥烟有可能被什么恶鬼附身便陡然害怕起来……
苏弥烟看了看时辰，不早了，水行那边应该快开始了，她得去凑热闹，便扔下苏青婉就走。
苏青婉跟在她背后唠叨：“这软烟罗贵得很，就是有也是先紧着皇家，若不是姨父现在高升了，旁人巴结送他一些，你哪有机会穿这身!”
苏弥烟笑笑：“你也知晓姨父高升了？那姨母就该正经的是位夫人了，若是姨父继续高升，说不准姨母有机会封一封诰命呢，到时候姨母若是知晓你们母女欺负我，看她会不会为我出一口气呢。”
苏青婉顿时愣住了……因她从未想过那个京中的姨父竟然有机会做了个官……
她阿娘是仗着前些年姨父也不过是个皇家买办，京师又离晋阳城很远，姨母嫁出去后二十几年也就回来过两次，这才敢兴风作浪，现如今苏弥烟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了，亲姨母的夫婿竟然发达了!
问题是，苏弥烟的姨母不是她的姨母啊……若是这位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姨母得知她和阿娘欺负苏弥烟，会不会给她穿小鞋？她还要进京做王妃呢!
苏弥烟并不知道苏青婉内心的小九九，只匆匆来到下人房，不过这里已经空了，小厮都出去做工去了，只剩下那天马房里值班的王六在扫地。
她问王六：“水头领他们去哪儿了？”
王六说：“水头领和来福他们在前院的空地那儿挑选壮士呢，老爷下令说要招一批护卫护送两位姑娘上京待选的，这事儿马虎不得，这张榜的告示昨天刚贴上去，今早就有几十号人报名呢!”
苏弥烟便跑去前院，空地上果真搬了几把椅子，但没人坐。
众人见两位姑娘来，都过来打千问安。
来福道：“小姐您瞧，来了三十几号人呢，都挺壮硕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来了，水头领的身手还真是了得呢，飞檐走壁不在话下，那剑也舞得我们眼花缭乱的呢!真不愧是小姐看中的人，还得是小姐有眼光!”
苏青婉在一旁呵呵笑：“就会吹马屁!怎么本小姐是死人哪你们看不见？”
来福过去冲苏青婉弓腰打了个千，笑道：“请二小姐的安!”
苏青婉看了眼那些彪形大汉，嫌弃道：“臭死了!他们不洗澡嘛!”
来福解释：“这个咱暂时也管不着……练武之人嘛，总是汗多一些。”
苏青婉一指旁边站着的萧衍道：“那一个倒是长得怪好看的呢……我要他做我的护卫!”
来福道：“二小姐贵人多忘事，那一个是烟小姐的人，且那人脾性怪得很，对旁人总爱搭不理，唯独待烟小姐恭恭敬敬，我看……二小姐您降不住他，何况烟小姐还没同意呢，您去和烟小姐要人。毕竟按排行，烟小姐是老大。您……”
“……？”
来福很会当甩手掌柜，三言两语就让苏青婉鼻子都冒烟了。
苏青婉气呼呼走到萧衍面前。
苏弥烟此刻就坐在正中心一张椅子上喝茶吃小点心，好不惬意。
她瞧见自己的二妹往水行那儿一站，并不着急，只一边吃一边看着他二人到底有什么话说。
苏青婉也不拐弯抹角，朝萧衍道：“你!我要你做本小姐的护卫!你可听见了!”
萧衍面不改色，十分敷衍地朝她略略抱拳施了个礼，道：“在下是烟小姐的人，恕难从命。”
“……”
苏青婉气死了，走到苏弥烟那里，说：“我要那个头领做我的护卫!”
苏弥烟一笑：“哦？他是我捡到的，你想要他，请问你能给我多少银两买下他？他可不便宜，本小姐在他身上花的银两可不少呢。”
虽然请郎中开药加在一块儿也不过区区十五两而已……
但水行毒发昏迷那会儿她也费心费力照顾了他一晚上呢!
她的心意是无价的!
那边，萧衍自然听见了两位姑娘的对话，他眉头紧皱，一手握成拳头。
原来，他于她而言，是可以用钱随意买卖的？
虽他自知身份配不上她，可听她如此说，还是心中一冷。
苏青婉也不差钱，便一口开价：“我出二百两!”
苏弥烟一口茶喷出去：“这么多？死丫头，你零花钱还挺多。”
苏青婉：“这有什么，王家老爷上月给自己买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妾花了三百两呢。”
她一副神气样。
苏弥烟无语：“……这有什么好比的。”
苏青婉叉腰一笑：“本小姐有的是钱!二百两不够，三百两总够了吧？你别仗着他生得如花似玉的……不对，你休想仗着他生得英俊潇洒就想讹人好不好!我也是有底线的!最多五百两!”
“你的底线和没有有甚区别。”
苏弥烟说罢，起身走向萧衍。
萧衍侧身正指导一个来应聘的大汉如何使出一记扫堂腿，那大汉也是莽撞，没看清形势，一个扫堂腿便冲苏弥烟扫过来，她躲闪不急，立即被大汉扫到了，直直便往后栽去，众人惊呼。
苏弥烟也是心慌，却只见萧衍一个侧身便以凌厉之势搂过她的腰身，稳稳当当便抱着走向那椅子。
她还在惊愣着，萧衍已将她放下，她双腿这才落了地。
等等，所以刚刚，她的护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拦腰抱了她？
啊啊啊啊这怎么使得!
旁人定会说闲话的!
又不是一定要抱她才可以!
男女授受不亲!
她羞死了!
一气之下便很不快地稍稍推了一把萧衍，萧衍面色一冷，接着忙拱手：“小姐勿怪，方才……水行失礼了。”
“……”
他如此说，苏弥烟又不好怪罪他的轻薄之举了，只好摆摆手道：“也是情急之下嘛。那个……你下回要注意一些哦。”
萧衍却趁旁人都未曾注意这边情势，便伸手扣了她纤细的腕。
她还在怔着，他已拖扯她走到一处花影浓郁之处。
“水行……你想怎么样啊，难不成你要对本小姐不敬？你你你……”
她一手指着他说不完整一句话了。
萧衍这才松开她的腕，先是上前，后又退了两步，看着她的眸子，脸色阴沉地问：“小姐打算以多少价格将我卖了给别人？”
“……”
苏弥烟揉着被他捏得通红的腕娇娇柔柔地抱怨。
“你瞎说什么呢，本小姐是那样贪财之人吗？别说五百两，就是八百两也不卖，你可是我的护卫，旁人休想染指，你只能护卫本小姐一人，听见了吗？”
萧衍怔然许久，看着她的脸，眸光闪动，末了，拱手低眉道：“为小姐，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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