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开除了。”上司站在身前,用着一副上位者漠然冷酷的姿态,说着轻描淡写却足以让她的世界天崩地裂的话。
“为……为什么?”与上司情绪截然相反,只是问了三个字,郑缘漂亮的眼睛里便已经蓄满了泪水,身体更是难以动弹,犹如被定身似的定在原地。
说好听点,郑缘的性格温和、胆子很小,是个乖乖女。说难听点儿,她就是个怂货。
不过,尽管她怯懦懦地红了眼眶,但还是倔强地忍着哭腔去面对上司:“是我今天做错什么了?”
“没有。”
郑缘声音颤颤:“是我昨天做错什么了?”
“不是。”
郑缘最后试探:“是我前天……”
上司直接打断:“是六年前。”
郑缘:“……”
她实在无法接受,只听过有秋后算账的,可从没有听过隔六个秋来算账的。
郑缘平时是一个恪尽职守的打工人,一个十成十的成熟牛马,对上级的指令都是决不多问、严格照办,但这次已到她在公司的存亡之际,她不得不问。她牙一咬,心一横,决心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而且自从她大学毕业、实习、就业以来,她一直矜矜业业,从来没做错过什么。
不对,等等……脑内突然闪过什么,难道是三年前?
郑缘心思敏感,总是擅长寻找自己的错误。
上司看她神色变化,便知道她想起来了:“对,就是那次。”
“可是……可是你说过要给我保密的。”
她委屈,她不忿,她眼中的泪悠悠打着转,细白的长指不知不觉在桌下扣得通红。
那是三年前,郑缘刚通过公司实习,无意犯了一个错误,得罪了一个客户,导致损失了几百万的合作,第一时间发现的就是眼前的上司,他答应过会帮自己保密。
上司一副似乎无可奈何的表情为自己解释:“我也有心帮你,你是知道的,但是现在上面的领导知道了,实在瞒不过去了,你还是自己递辞职信吧!不然,到时候连累了我,你不觉得自己很没良心吗?”
没良心……
郑缘被这突如其来的责备词弄得茫然无措,说话都不利索。
“可,可是……我……”
可是她将功补过了啊!这些年,她朝九晚五,给公司挣得至少也上千万了。
“好了。”上司无情打断:“去跟同事们道别一下吧!”
很明显,上司根本不想听,郑缘只得呐呐地走出去。
回到工位上,她很安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不多,很容易收拾好。
至于道别,公司里的男同事较多,平时下班后也就点头之交,交情不深,没有多余的话好说。
寥寥几个女同事,是比她年纪还小的女孩。郑缘一一道别后,把东西搬离桌面,最后她再次看了一眼桌子,这是她呆了三年的地方。
她把最有冲劲、最有耕织能力的青春留在了这里,希望能种出一片鲜花,最后却落得一片荒芜。
走到电梯口,郑缘恰好撞上公司的保洁员廖阿姨。
没有工牌的两人四目相对。
同时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一个词语。
郑缘:“解甲归田?”不确定,再看看。
廖阿姨:“扫地出门。”很确定,很尴尬。
一个如同带着傲人的荣誉满载而归。
一个却像被人抛弃的弃子落荒而逃。
工牌这东西很有意思,如果用两个词来形容,郑缘会这样形容:“保障”和“自由”。
有了它有了生存的保障,却束缚了自由。
没了它获得了自由,又失去了保障。
郑缘已经看出了个大概,很明显,廖阿姨是前者,获得了自由。而她是后者,失去了保障。
但她还是不确定地问:“廖阿姨,您这是?”
廖阿姨脸上自由明媚张扬的笑还没收回去,正想开口,“唰”电梯正好到了,她挽着郑缘上了电梯,才解释:“阿姨到年纪了,早该退休了不是,要不是为了供女儿读书我早不干了,我那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年前在另一个城市找了好工作,现在也稳定下来,这几天催着我过去享福,我这不赶紧来辞职结算工资呢!”
“原来是这样,那很好啊!恭喜你了,廖阿姨。”
郑缘说这话是百分百真心的,绝不是场面上的虚话,她刚来公司的时候比她年长的女同事几乎没有,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都辞职离开了,和她说得上话的只有廖阿姨。
廖阿姨早年和丈夫离婚,独自抚养女儿长大,为此操劳了几十年,确实该休息了。
就像是一只不辞辛苦独自抚育幼鸟的雌鸟,待到幼鸟长大,自己老去,便会收到幼鸟反哺。
郑缘贴心地问:“廖阿姨,这么匆忙?是今天的飞机吗?正好我现在有时间,我可以去送你机场。”
廖阿姨看着懂事的女孩暖心一笑,她就知道她没有看错,郑缘这姑娘是真的善良。
“不用了,我女儿找了出租车,我们打车去就行。
礼尚往来,廖阿姨也问:“那你呢孩子,你这是……怎么回事?”
和廖阿姨就像忘年交,郑缘有不顺意的就会和廖阿姨聊几句,不管工作上还是生活中,尽管廖阿姨学历有限,听不懂她工作上的困难,但是有个聊天的搭子她已经很高兴了。
电梯停止下坠,面前的门缓缓打开。
“我……我被开除了。”说着,又有泪意上涌,郑缘竭力克制着。
其实廖阿姨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猜出来了,她拉着郑缘出了轿厢,转身紧紧抱住郑缘,她看出她深深的窘迫,声音也温柔下来:“可以告诉阿姨原因吗?阿姨或许改变不了,但是阿姨可以最后一次倾听你的困难,做你的倾诉对象。”
郑缘便从头讲起,一一相告,越讲心中越委屈。
恍惚间,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一会儿廖阿姨又重复了一遍,她在喃喃自语:“果然如此。”
郑缘不可置信抬头:“廖阿姨,你说什么?”
廖阿姨拉着她一直走,直到离开公司楼下,郑缘依旧一头雾水,郑缘看着廖阿姨带着一副揭示公司秘辛的神秘语气说:“孩子,你知道仙人跳吗?”
“加害者通过诱导受害者犯错,从而抓住她的把柄,以此要挟对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郑缘知道是知道,但一时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阿姨你是怀疑……我被公司下套了?”
郑缘透过廖阿姨的话回想了一下,这样的猜测其实不无道理,一个刚通过实习的新人,上司安排给她的任务过重,她吃错的几率太大,明明有其他更有经验的员工,为什么偏偏选她,很明显,有人在引导她犯错。
廖阿姨知道郑缘这姑娘聪明,一点就透。
“阿姨没文化,很多事情看不透,但这都是阿姨亲眼看到的,绝对不骗人,你以为公司的女同事怎么那么少,比你大的女同事几乎没有。”
原来是这样,一切郑缘都想通了,不过……
郑缘:“公司为什么要这么做?”
廖阿姨:“女孩子嘛,工作几年就快三十了,要嫁人生子,哪还有那么多精力工作,不如换掉,反正这世界上从来不缺人,新来的实习生更有活力精力。”
郑缘一整个被打击到,三观被击了个粉碎,廖阿姨看着姑娘实在可怜,意图再安慰几句,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廖阿姨一看,立马接通。
话里听着有埋怨,语气却是无比甜蜜的:“知道了知道了,别催了,妈又不是不走了。”
“妈没有出事,是遇到了公司里一个善良的姑娘,想着以后见不到了就和她多聊了几句。”
“嗯……嗯嗯好,我就来。”
挂了电话,廖阿姨最后揭力抱了抱郑缘。
尽管她有心帮助眼前这个小姑娘,终究她自己也势单力薄。
只能依依不舍做最后的告别:“有缘再见了,孩子。”
“我女儿在车上等着接我去机场赶飞机呢,孩子,阿姨告诉你真相,不是想你苦恼,你要是有能耐就大胆去闹一闹,即便回不去岗位也说不定能讨回个补偿呢!”
“要是没能耐……”廖阿姨叹了口气。
“没能耐的话也没关系,你只要照顾好自己,总算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首尾,不至于当个被人糊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傻子,以后也能吃一堑长一智就算了。”
郑缘眼眶通红,目送廖阿姨离开:“阿姨拜拜,有缘再见!”
看着廖阿姨走远,上了出租车,又消失在她的世界尽头,郑缘知道她这辈子都有可能见不到廖阿姨,心头一阵酸涩。
又想到廖阿姨刚才的话,她下定决心孤注一掷,转身返回。
正当她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公司大门,楼下接待鄙视的眼神瞟了她一眼,问:“怎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吗?有东西忘拿了吗?”
郑缘刚聚起来的一口气瞬间松了。
她终究没出声,畏手畏脚退了出去。
没办法,她太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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