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朔派了人先回军营报信,江月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他迅速妥帖地安排了房间给谢君奕躺下,然后让候着的军队医师再去检查下伤口,按应朔的意思,清洗好伤换好药又重新给谢君奕换了身柔软的衣袍。
程医师出来的时候应朔指了指宋行洲,程医师会意,又拉着宋行洲下去处理下伤势,大多是些小擦伤,除了肩膀那处有些骨头错位,程医师一把便给扭正了。
宋行洲叫都来不及叫就结束了,他哭累了,简单洗漱完倒头就睡着了,闭眼前还低声呢喃一句:“君奕你要好好的”,连准备进来问话的谢璟言都有些愣怔,他最终还是给宋行洲拉好了被角,吹灭了灯出去了。
另一间屋子里,应朔坐在椅上,脸上面具还是戴着,江月站在下首,他恭敬道:“应统领。”
其实他也很久没见到过这位军中真正的统领了,应朔近些年常年在漠地,据说只与楚将军单向联系,他身份成谜,行踪不定,出现在人前时总是一张银色面具。
应朔静静地听江月讲了些营中的事,神色始终淡淡的,江月见他似乎是累了,便说因为他不常在营中,便将他临时安排在了谢君奕旁边的屋舍里,这段时间暂且住那,应朔点点头,朝江月道:“有劳,回去吧。”
江月心下惊疑统领的声音今夜为何这样嘶哑,他询问是否要叫程钰来看下,应朔摆摆手:“无碍,老毛病了。”
送走了江月,应朔又在屋内坐了会,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后他起身走到外面,营中只剩了巡逻的士兵整齐轻微的脚步声。
他抬脚走向江月安排给自己的住处,临到门前又拐了个弯,踏进旁边的屋子,他走到床前,抬手轻轻摘下了面具,一张清俊的脸露了出来,他借着窗外一点月光低眉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眸光微动。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床上那人突然动了下,梦中眉宇微微蹙起,语气似有些急切道:“快跑,别回头!”
应朔靠得近,听清楚了,他微微叹口气,俯下身轻轻抚平少年皱起的眉,低声温柔道:“没事了,睡吧。”
等床上人呼吸再次平稳了,他又静静地在黑暗中站了会,最后不知何时出去的,反正也没回旁边屋里睡觉,而是牵了匹马掠出了军营,夜色苍茫,不知策马往何处去了。
谢君奕一睁眼便看见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宋行洲,眼中闪过一丝几乎不可闻的失落,他看到宋行洲眼睛微微红着,便笑道:“我没事的师兄,你别难过。”
宋行洲心疼道:“怎么没事,程医师说差点就擦到心脏了。”
谢君奕耐心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话,知道这回宋行洲也是被吓惨了,他俩出门几乎从未涉过险境,这还是头一回,虽然事出有因,但还是太草率了,谢君奕有些自责,不知道师父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唉,估计又要去薅半山的药草了吧。
谢君奕似有所感,突然问道:“还有别的人来过吗?”
宋行洲偏着头有些疑惑道:“别的人?谁啊,这里我们认识的只有谢璟言了,哦对,他是奉旨来处理跟沙国的事情的,昨夜碰到了他和苏大人,还有应朔统领,多亏他及时为你处理了伤口,我听程医师说再晚些可能就真的有性命危险了。”
宋行洲说着眼睛又要红了,谢君奕赶紧转开话题:“殿下如今可还在营中?”
宋行洲撇撇嘴:“不在了,他说楚将军要回来了,他要带着苏大人回去准备一下谈判事宜,今一早把我拎起来一顿好骂,好说歹说才答应不把这事告诉李允。”
谢君奕看他一眼,也没问谢璟言为什么会认识李允,他道:“你把事情都跟殿下说了?”
宋行洲摇摇头:“没来的及说具体。”
谢君奕淡淡嗯一声,又问:“那应朔统领可在?救命之恩,应是要当面言谢的。”
宋行洲又摇头:“据说应统领当夜便走了,甚至没在军营过夜。”
谢君奕结合宋行洲先前所说的,回想起当晚的大致情形,他们设计逃出来后便被对方发现了,跑进漠地的时候对方开始放箭,他记得自己刻意把马跑慢半步在宋行洲身后,然后是当胸中了一箭,他忍着没说,只让宋行洲只管往前跑,别回头,他也一直维持马速跟在身后,只是声音放低,尽量不让前人瞧出端倪。
起初宋行洲真的没发现,等他发现的时候谢君奕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宋行洲急得直哭,但又不敢停下,因为谢君奕的马也没停。
最后谢君奕实在撑不住了,眼皮合上的最后一刻看到从侧面好像来了一群人,之后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恍惚中好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会他想他可真是神智不清了,连掉到沙地都觉得温暖。
据说是应朔正好在附近勘察,便替他们拦下了追赶上来的域外人,宋行洲便带着谢君奕继续跑,之后便遇上了谢璟言和苏洵,之后就是应朔赶来替他及时处理了伤口。
看谢君奕有些累了,宋行洲便赶紧让他先好好休息,他去程医师那回个话。
谢君奕闭了闭眼,恍惚梦中他好像闻到了一丝风铃草的香味。
如今他躺在这里,李允又在山上干什么呢,大抵是在某棵树上睡觉,或者在院中自己和自己下棋,不知道他看到那盘改过的棋局会作何感想。
或许他某夜在屋顶上看星星的时候会偶然想起沧州的寒霜雪,顺便想起他和宋行洲,想着他们如今行到何处,又何时带着他的酒归来。
师父啊师父,您以前和我说出世不避世,所以让我随宋行洲下山游历,可又处处限制,还顺了清云的令牌给我们傍身,世间有太多艰辛,我时常心生怜悯,可又只能袖手旁观,个人撼动不了大树,一枚令牌保护得了两个人,顾全不了天下万民,每次无能为力的瞬间,我都想努力再努力一点,可每夜梦回,又想着不如回山去,继续听您念书讲道,下棋布局,上山采药,但我又迅速清醒过来,您要我成为一个君子,我便不能退一步。
谢君奕终是没有在营中等到应朔,他到了可以下床的时候,便准备和宋行洲去云州找谢璟言,正好苏洵回来已经完成了新制弓弩的最后设计图纸,交给江月后便与他二人一道回去。
马车一路行到江府门口,管家得了信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到人便把他们迎进去安顿好,谢君奕还是不能久行,脸色有些苍白,宋行洲便立刻扶他进安排好的院中休息。
苏洵没看见谢璟言,有些稀奇道:“殿下呢?李大人都走了他还有闲心在外面逛?”
管家一脸郁色:“唉,殿下自那天跟李大人吵了一架后,便在房中闷闷不乐关了一宿,之后便日日去城中大小官员府上走访。”
其实也不算吵架,感觉像是亲王殿下自己在生气,李大人倒是云淡风轻,只是语气比平时冷些,不过感觉那也并不是对着亲王殿下。
苏洵闻言嘴角抽了抽,好家伙,这是奈何不了李大人,转头找人撒气去了,苏洵笑着摇摇头,叹气一声,暗道还是那个谢璟言,真是够幼稚的。
接下来苏洵便在府中准备谈和的文书,谢璟言每日去看望下谢君奕的伤,再到外面走访走访官员,最后再回来看看苏洵这边的进度。
“意思意思得了”,谢璟言看着忙碌的苏洵,端着杯茶慢慢饮着,满不在乎道。苏洵懒得理,暗暗心疼自己从京中带来的茶叶,这几天都快被谢璟言耗光了。
平淡的日子结束到楚岚回城的那一日,楚岚终于从漠地风沙里走出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与沙国谈判的确定日期,时间紧急,顺便补上拖欠已久的接风宴,宴会设在城中最负盛名的云雀楼,除了军中将领,城中大小官员也都来了。
谢璟言一行来得稍晚,一到场官员们都停止了寒暄说笑,眼神躲闪,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谢璟言,这阵仗,连楚岚都有些楞住了,只有上位一戴着银色面具的白袍青年始终淡淡笑着,仿佛早预料到了这一幕似的。
谢璟言挑眉:“怎么,云州官员这是不欢迎我?”,众人忙道不敢,谢璟言冷哼 一声,也不理会他们表演变脸魔术,抬步向上首的楚岚进去,笑道:“楚将军,终于得见您一面。”
楚岚哈哈一笑:“殿下说笑了,转眼这么多年未见,当年跟在人屁股后面跑的少年如今也长大成人了”,谢璟言知道他在怀念谁,也不说话,上前递了杯酒,楚岚豪爽地一口喝尽了,二人转身坐下,其余人也陆续落座。
苏洵坐到谢璟言下首一位,楚岚随意问了两句和谈事宜和陛下的意思,便没再理会他了,苏洵看着眼前的美酒佳肴,想着这断头饭看着倒也还不错。
谢君奕身体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便和宋行洲也来参加了宴会,宋行洲不愿和谢璟言坐一块,上次当面哭过后他就再也不想靠近谢璟言了,于是他拉着谢君奕往人群中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谢君奕往高台上那抹白色身影看了眼,银色面具在琉璃灯下映着几道流光,那人慵懒地靠坐在椅上,手中拿着一个酒杯,慢慢饮着,谢君奕有一刹那的恍惚,又回过神来,有些人,便是身在繁华人间,心却仿佛游离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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