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快过去，边境各地又开始紧张起来，宁州城外，褚歌看着紧闭的城门，感觉自己头一次这么窝囊，有时候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到，当初要是不听他们的退出城外，现在会不会就不这么煎熬了。
可是他很快又否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宁州百姓的性命做赌注，可是如今，他带着宁州驻军守在城外一连几个月，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当真是窝囊极了。
太华山，裴元整顿好军马，瞥一眼旁边站着的裴予珵：“你还不走？”
裴予珵看着他，目光有些深：“皇兄，不用太拼命。”
裴元失笑：“我这都是为了谁？”
裴予珵道：“裴瑄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听我的就好。”
裴元微微皱眉：“裴予珵？”
裴予珵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那你别听父皇的，随便打一下就好，就算他们不调兵，我们也能赢。”
裴元摇摇头：“还是稳些好，你快回去吧。”
裴予珵看着他转身离开，突然道：“裴元，这次我真帮不了你了。”
裴元一顿，回过头，有些复杂地看向马下的男子：“我一直想问你，真的值得么，那位公主，或许真的很爱你。”
裴元看着自己这位弟弟，真心为他感到一丝难过，他见过桑依娜看裴予珵的眼神，裴予珵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他可能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桑依娜更爱他的人了。
裴元走了，没听到裴予珵在身后说了句：“皇兄，为了你，当然值得。”
当初如果没有桑依娜，裴元的五万铁骑和青州五万驻军，势均力敌，必然是生死一战，而桑依娜的突然出现让青州直接调出两万驻军，彼时裴元打下青州易如反掌。
但裴元没有攻城，或者说裴元本来就没想过要在那时攻城，转眼便是冬天，为保大业，他们势必要等冬天过去再行动。可尽管只是试探性地一战，裴予珵都不愿让裴元冒任何风险。
裴元突然向青州发起攻势，李允既是惊讶，又仿佛早有预料，这一天总要来，早晚罢了，李允率军出城迎战，裴元看着对面马上的李允，总觉得莫名有种熟悉之感，他笑着问李允：“李将军，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李允略一挑眉，淡淡开口道：“太老套了吧裴将军。”
裴元哈哈一笑，看着李允的眼里有些跃跃欲试：“早听闻李世安有个好儿子，只是这些年倒有些沉寂了，今日能得幸领略将军风貌，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李允皱眉：“凉王这是，真打算从青州攻入南照”？他们早有多番猜测，眼下沙国明显野心不小，定不是攻下南照一两座城池这么简单，他们想要直捣黄龙，攻入京都。
可问题是他们想从哪里突破，时间和兵力是战场上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他们必须把握好时机，严格布控兵力部署。
如今沙国的大皇子出现在青州，看着便像是打算以青州为突破口了，宁州驻军无法离开，西北军要南下支援又极有可能被阻拦，一旦沙国选择玫上青州，青州便只能硬扛。
裴元之前出现在太华一次，还带着隐藏在天虞山脉的五万铁骑，这也是李允选择留在青州的原因，沙国太子传言懦弱无能，而大皇子却骁勇善战，如今沙国发兵南照，主力军自然是以裴元为首。
裴元没有理会李允的话，他伸出右手，微微屈起四指，向自己的方向握了握，意思是来战，李允失笑，他看向裴元身后，淡淡道：“裴将军就带了五万军来攻城？还是天虞便只有五万军？”
裴元看着李允，有些无奈地笑了：“李将军别再拖延时间了，也别再试探我了，我只带了五万铁骑来是因为”，他顿了顿，看着李允，笑得有些恶劣：“打你们青州四万军，足矣。”
李允不为所动：“越襄两州的援军很快就到，届时我们六万军你们五万军。”
裴元有些不耐烦了：“他们算什么，这些年上过战场打过仗么，李允，别废话了”，裴元提剑，策马向李允冲去，他笑着，眼里有棋逢对手的喜悦和狠劲：“让我来与你过过招！”
李允看着他冲过来，微微叹口气，没有动，只是从一旁拿起了一把弓箭，拉弓，瞄准，放箭，一气呵成。
裴元早在看见他拿出弓的时候就微微一愣，直到发现他真的射箭，靠着多年的敏锐和对弓箭的熟悉，他迅速侧身才堪堪避开那支势如破竹的箭，裴元一瞬间想到之前在于然面前射来的那支箭，他神色黯了黯，如果那天持弓人是李允，他没有把握能躲过。
裴元回过神，看到李允又要拉弓，他简直要气笑了：“不是，李允你！你倒是拔剑啊！”
李允微微歪头看着他，语气颇有些无辜地道：“我也想拔剑啊裴将军，可是如今我做不到了。”
裴元又险险躲开突然射来的一剑，“你什么意思？”他极速策马靠近，弓箭只适合远攻，等到他靠近，李允只能弃弓拔剑与他对战。
李允面不改色又射出一剑：“字面意思”，距离太近，来不及思考，裴元直接侧身脱离马背，身体悬空于马外，只留一手抓住马鞍撑住身形，马的速度太快，他手用力一拽，迅速又把自己翻回马背，再坐稳时他眼神含着微光：“没机会了李允，拔剑！”
李允看看自己的手上的弓，暗自感慨真的是老了，他看着即将冲到面前的裴元，策马转身就跑，裴元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加快马速，今天非逼得李允跟他交手不可，可是李允的马跟一人迅速擦肩而过，于然朗声道：“裴将军，上次留我一命，这次便让我来与你过过招！”
裴元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李允离开，回过神认真应付于然凌厉的剑招。不是这李允怎么回事啊，堂堂李世安的儿子居然说跑就跑，难不成还真是使不了剑了？
裴元有些分神，于是双方谁也没占上风，双方军队也加入战场，场上漫延着一片厮杀与怒吼声，残肢断臂，漫山遍野，嚎哭惨叫，不绝于耳，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只见越来越多倒下的尸体，和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一仗打了很久，久到越襄两州的援军过来了还在打，李允看着裴元疯了一样地拼力厮杀，总觉得哪里有点古怪，但恐怕再不做决定便来不及了，他对旁边一个副将道：“快，向楚将军求援。 ”
那个副将赶紧去找人传信，但是不一会他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对李允道：“楚将军已经派了两万援军，这会应该快到了。”
已经快到了？李允一愣，转头看向城下的裴元，片刻后，他眼神终于变了，不对，裴元这家伙显然是在，李允眉宇间一片凝重，疯了，真的疯了。
他让人赶紧指挥军队撤回城下，不能再打了，裴元脸上显然是视死如归的表情，他一个皇子，又是一军主帅，如果真有把握，为何会是这样的表情，事情不对劲。
西北军来得太快了，楚岚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不等他传信便派军增援，一切太过顺了，裴元，青州，藏在天虞的铁骑，入冬前的那一场战役，他们定然是被什么表面的东西蒙蔽了双眼，跳出这场战役，甚至跳出这盘棋局，问题出在哪？有什么事情被人忽略了，或者说被蒙蔽了。
副将秦钊跑回来：“李将军，沙国铁骑简直疯了，我军撤不回来啊。”
李允回过神，果真看到场下一片混乱，这群沙国兵看见裴元杀疯了，他们便也不退，也不让青州驻军后撤 。
再不迟疑，李允搭弓，射箭，破空之势，裴元感觉到熟悉的劲风传来，知道是李允，但他已无力躲开了，他闭了闭眼。
突然他被一人狠狠推倒在地，那支箭穿过前人的胸口，箭尖刺入他的肩膀，真疼啊，原来被箭刺入是这种感觉，他突然想到苏洵，想起自己在洛歌给苏洵的那一箭。
挡在自己面前跟他一块倒下的那人突然奋力撑起身子，箭尖从裴元的肩膀狠狠抽出，裴元简直要痛晕过去。恍惚间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足够了，他说了让你别恋战，撤军，你不能死。”
那人把裴元一把拉起来，往一匹马旁边推了一下：“快走！”
裴元终于回神，看清眼前人，他喊道：“余曦！”
余曦有些撑不住似的单膝跪下，他胸口还插着那支血琳琳的长箭，他徒手抓过旁边一个将领的甲衣，咬牙切齿道：“我说带他走！”
裴元被士兵七手八脚地扶上马，大军撤退，他看向那道还跪在原地的身影，有些恍惚，他张开口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余曦，死了。
刚刚杀红了眼的裴元伤势本就重，又挨了李允一箭，此刻终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赶回太华的沙国铁骑没有停留，留下一小队人马便立刻启程赶回沙国，西北的援军几乎和他们擦肩而过，只不过沙国铁骑走的是太华山后的小路，而西北军走的是经过峡谷的大路。
安全走过太华山处的峡谷，江月松一口气，幸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沙**队应该全部出动了，所以没人留下在这阻拦，江月急匆匆地带军往青州方向赶。
在他们走后不久，有一队人马动作利落地将那道峡谷的路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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