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外,一个侍女端着盆,正欲敲门,忽地停手。她似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惊慌地转过身去。
谁知,刚走过廊子,她就撞见了人。两人皆是一愣,好在没过多久,对方率先反应过来。
“采荷,你这慌慌张张的,是遇事了?”
女人手中的盆子,“哐当”一声落地,她兀自扑了过去:“香香啊,我命何其苦!”
“哎哟,你别喊。”
兰香轻拍着她的肩膀,往地上瞄去,双眼困惑道:“那姑娘吐得好生厉害,让你去送盆,怎的这盆还在?”
“我是去了,不过......”采荷挠了挠脖子,眼神游移不定,“不过主子,他也在里头呢,折腾得够呛,我.....”
兰香心里一咯噔。
什么,主子会做这种事?
她抿了抿唇,当即笑道:“不能吧,我们主子谁不清楚,妥妥的冷阎王,千年冰山不带化的,今个儿顿悟了?”
采荷半蹲着捡起盆,大腿好似抽了筋,一下子摔坐在地上。
“你可别乱说,小心脑袋不保。”
“是不是乱说,你听我慢慢捋。”兰香语速一快,眸光像是在发亮,“众所周知,自陛下礼佛以来,我们主子可谓大开杀戒,征伐数年。”
“平时在宫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要是得了闲,就闷在书房作画。”
“你可曾见过,主子身边有过女人?”
“好像有些道理。”采荷听了这番话,倒是更加好奇,忍不住追问,“按你所言,那姑娘是何方神圣,竟惹得主子,不惜金屋藏娇......”
“本侯不知,他帝释霄藏的是哪门子娇。”
两人闻声看去,双双跪地。只见那人面容肃然,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完了,怎么是顾......顾北侯!
凌煦两指轻抬,向下一压道:“接着说,本侯洗耳恭听。”
“奴婢......奴婢知错。”采荷慌得磕了声响,面颊苍白,声音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请侯爷恕罪。”
“你们这罪名,九族担不起。”
同一时刻,姜芜长发披散,样子狼狈,眼神迷离地靠在桌边。
她玩弄着一缕发丝,故作姿态:“拜你所赐,孤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可还满意?”
“臣只是没想到。”帝释霄蜷着手指,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指间的水滴,“陛下的病,严重至此。”
姜芜直起身子,笑容里带着一抹讽刺,道:“大老远的,这点小事,也难为帝卿,专程跑一趟。”
帝释霄没有回答,反倒换了块帕子,递到她的面前:“臣这一路,生怕陛下,万一有了呢......”
姜芜接过帕子,拭在唇边,淡淡的沉香味,确实令人安宁不少。然而,对方一开口,她的心情急转直下。
帝释霄似是意外,见她气急败坏,嘴角不免勾起笑意:“关心则乱,臣也是为陛下好。”
姜芜紧咬着后牙槽,心中怒火翻涌。此时的她,急需一把长剑,来斩灭愤懑。
斩小人一般般,斩贱人大有用处。
“好什么,孤受不起。”
“陛下受之有愧,那便随臣走。”
帝释霄微眯起眼,手指敲打了三两下:“都统府这小庙,没了陛下的庇护,还怎么蓬荜生辉。”
“你囚我在此。”姜芜如听笑话般,轻轻摇头,强调道,“凭什么认为,孤会信你?”
帝释霄默然片刻,微笑着抬起头,应允一句。
“那臣今日,就放陛下离去。”
姜芜眼眸忽亮,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她还没高兴几秒,就听见男人继续往下说去。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去太医院,将心疾除了。”
“慢着。”姜芜语气决绝,不留余地,质问道,“帝卿,孤已然是阶下囚,你这乱臣贼子,就这般......”
帝释霄忽略此话,伸手握过茶壶,将茶盏斟满:“非也,乱臣贼子,人人敢做。”
“我对着陛下,做不出。”
“你这疯子......”
姜芜话语未尽,正想出声反驳,卧房的门在下一秒,被人粗暴地踹开。
顾北侯黑着脸,走到帝释霄的面前,拿起茶盏,往地上狠砸。随着一声破裂响,他的情绪也再难隐忍。
“放开她。”
帝释霄面对他的挑衅,不予计较,迎着目光笑里藏刀:“小侯爷,本都统做事,何时要你来掺和?”
“她可是陛下,怎能容你这般欺辱!”
凌煦抵住佩剑,往上抬了寸许,深吸一口气。
帝释霄充耳不闻,神色尽显疏离,冷冰冰地回道:“那也与你无关。”
姜芜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插话,看着他们剑拔弩张,顿时感到束手无措。
这两人要打起来,非得见血不可。
她干咳数声,找到一个时机,劝阻道:“你们就此住嘴。”
“既然这太医院非去不可,那顾北侯你陪孤走一趟。”
凌煦微微点头,应下了她的请求。谁知,肩膀侧又是一阵刺痛。
帝释霄摁住他的肩膀,掌心不断用力,声音充满威胁:“但凡陛下在宫里,出了半点事,我唯你是问。”
“不用你说,我自会护她。”
凌煦说罢,目光在姜芜脸上,多停留了片刻。而后,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
等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帝释霄踢开碎片,缓缓俯身,眼神在女人的脚边徘徊。
“我如此安排,你可是心有不悦?”
“臣于宫中,日理万机的,自是不敢有。”帝释霄不露声色,哂笑了一下,“还是顾北侯好,可以陪着陛下。”
姜芜尝试着转动脚踝,枷锁在地上,当即发出声响。每响一声,都像是在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
“那作罢,孤不走了。”
“陛下,有些事......”帝释霄一撂手,枷锁的最后一环,随之解开,“臣疯起来,一定做到。”
姜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这男人突转心意。但是,事事光凭一张嘴,那可不行。
“论起疯,孤也不差,就像当年一样。”
帝释霄从未预料到,她会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这场玩闹,该结束了。”姜芜话语轻柔,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走过那扇门,没有回头,“孤的心疾,有人能治了,可谁来治好我的心?”
茶盏碎片,凌乱在地上,如同他们的关系,支离破碎。
帝释霄弯下腰,拾起碎片。一个不经意间,却被那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鲜血缓缓滴落,与茶水混合。
陛下,你终于让臣,等到了这一刻。
姜芜腿脚发麻,这一路走得艰难,好几次险些摔倒。当她终于行至府门前,放慢步调的时候,只能感受到风吹过的声音。
不过多时,她坐在马车内,和顾北侯共同赴往皇宫。
两人并肩而坐,却没有任何交谈。除了马蹄声和车轮的滚动声,气氛异常安静,静的令人深感压抑。
“当年,孤决意要一走了之,你可有恨?”
凌煦愣住了,一时无措,嘴巴微张道:“陛下何意......”
姜芜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几下:“是孤说的不够明白,还是你装作听不明白?”
“此问,我确实......”凌煦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以言喻道,“我并非不答,只是想到了父侯。”
姜芜叹了口气,像是失神般,怅惘地凝视着前方。
她不该问的,真是不该。
凌煦洞察到了什么,嘴唇一抿:“陛下不必觉得亏欠。”
“孤不是怕了。”姜芜自嘲似的,话语里毫无一点力气,轻飘飘的,“我的离开,不是......不是因为你们......”
“陛下要走,无人能拦。”
凌煦不自觉地抬起手,却在触及她发梢的那一瞬,手指突然蜷缩:“对我来说,又何需理由。”
什么。
姜芜怔然地坐着,不曾想他的话,如此干脆,内心在这时变得混乱。
凌煦没有犹豫太多,眼神格外坚定,不假思索地开口:“陛下回来,便已足够。”
饶是这番话,击溃着姜芜的防线,但她始终难以相信。
“你真是这么想的?”
凌煦心头发紧,不明白她为何要反复追问。可直觉上,好似又能暗自读懂一些。
他垂下眼眸,每一字都出自真心:“哪怕你问千百遍,亦如是。”
“凌煦。”
男人听她轻唤了这一声,不明觉厉地勾起唇角。
“我在。”
姜芜默然了片刻,眉梢轻动,声音舒缓:“你还记得,这名字是谁取的吗?”
“当然。”凌煦刻意撇开脸,视线望向别处,“我怎么能忘。”
那是本侯,所爱之人给起的。
他顺手脱下外袍,挡住风口,关心道:“天寒地冻的,陛下再吹冷风,怕是又得病了。”
姜芜看着,他递来的外袍,悬在半空,没有伸手去接:“孤有一事,要你帮忙,我必须去国库。”
这个请求,意料之中,又不全然,完全预料到了。
凌煦哑然几许,面露为难道:“国库之地,除了陛下,便只有帝都统能去。”
“现今,帝释霄为稳国库,在四周增派了不少行军,看顾得很紧。”
“孤知道。”姜芜手腕一转,把他的外袍拢了拢,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找,那件丢失太久的东西。”
皇宫,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再踏足会是什么结局。
凌煦知晓此事,她非做不可,便不再相劝。
“任凭陛下差遣。”
姜芜抬眸见他,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却是忍不住笑了:“孤此行,也非上刀山下火海,你还是看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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