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名不虚传。凛冽的北风如同裹挟着千万把冰刀，呼啸着刮过残破的城垣，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凝固的血块，砸在守城将士早已冻得麻木的脸上、身上。城头，象征大胤的玄色龙旗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却依旧倔强地飘扬在烽火硝烟之中，如同这座孤城最后不屈的脊梁。
城墙下，胡虏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门和布满缺口的城墙。箭矢如蝗，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带着沉闷的呼啸砸落，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土地发出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和死亡的气息。
守将赵振武，一个四十多岁、满脸虬髯的汉子，此刻半边身子都已被鲜血染透，左臂无力地耷拉着，仅靠右手死死握着一柄缺口累累的长刀，嘶哑着喉咙指挥着所剩不多的士卒：“顶住！给老子顶住！援军就快到了！大帅就快到了！” 他的声音在震天的喊杀声和金铁交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悲壮。
城中，情况更糟。临时征用的民宅、仓廒里，挤满了伤兵。缺医少药，哀嚎声不绝于耳。更致命的是，粮食！本就不多的存粮早已耗尽，昨日最后一点能吃的糠麸也已分食干净。饥饿如同最凶残的敌人，从内部瓦解着守军的意志和体力。一些饿得实在受不了的士兵，甚至偷偷刮下城墙缝隙里渗出的、混合着硝烟和血污的冰霜，塞进嘴里。
“将军……实在……实在撑不住了……” 一个嘴唇干裂、眼窝深陷的年轻校尉踉跄着冲到赵振武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兄弟们……饿得连刀都拿不稳了……城门……城门那边的木头都快被拆光烧火了……”
赵振武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下汹涌的敌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知道校尉说的是实情。饥饿和寒冷，比胡虏的刀箭更可怕。他猛地回头，望向南方灰蒙蒙的天空，那是援军和粮草应该到来的方向。
“再等等！再撑一天！就一天！”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大帅……段大帅他……一定会来的！带着粮食来！”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绝望的呼唤，南方的天际线上，突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紧接着，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滚滚浪潮，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援军！是援军！大帅来了！” 城头上，不知是谁先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欢呼，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瞬间引爆了所有守军残存的意志！疲惫不堪的士卒们挣扎着挺直了身躯，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黑色的洪流席卷而至！为首一骑，玄甲墨氅，身姿挺拔如标枪，正是段柏临！他手中长槊一挥，身后数千铁骑如同出闸的猛虎，带着积郁已久的怒火和千里奔袭的煞气，狠狠地撞入了胡虏攻城大军的侧翼！
“杀——！”
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朔风城的天空！段柏临一马当先，长槊所向，血肉横飞！他如同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所过之处，胡虏人仰马翻，阵型瞬间大乱！城头上的守军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滚木礌石、残存的箭矢倾泻而下，内外夹击！
胡虏左贤王显然没料到援军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仓促间组织起的抵抗在段柏临这支生力军的冲击下迅速崩溃。鏖战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丢下上千具尸体后，胡虏终于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如同退潮般仓皇向北遁去。
城上城下，爆发出劫后余生的震天欢呼！守军们互相搀扶着，喜极而泣。段柏临勒住战马，立于尸山血海之中，墨色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抬头望向城头，看着那些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身影，看着那面残破却依旧飘扬的龙旗，冷硬如铁的心头，第一次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这些将士，在粮尽援绝的情况下，竟真的守住了！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城门。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赵振武在亲兵的搀扶下，踉跄着迎了出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哽咽：“末将赵振武……恭迎大帅！末将……守城不力，损兵折将，请大帅责罚！”
段柏临一把将他扶起，目光扫过他血迹斑斑的铠甲和无力垂落的左臂，沉声道：“赵将军辛苦了！你和你的将士，都是好样的！是大胤的功臣！快快起来！”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少了几分平日的肃杀，多了几分沙场的豪迈与认可。
“粮草！大帅，粮草……” 赵振武被扶起，却顾不得伤痛，急切地望向段柏临身后，眼中充满了渴望。
段柏临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凝。他带来的只是三千先锋轻骑，携带的粮草仅够本部五日之用。后续的大军和辎重，还在路上。他沉声道：“后续粮草大军已在途中，不日即到！本帅先带来了五日口粮，解燃眉之急！雷厉！”
“在！” 雷厉上前。
“立刻开仓，将我们携带的粮秣，分一半给守城将士！先让兄弟们吃顿饱饭！”
“是！” 雷厉领命而去。
很快，一袋袋粮食被搬进了城。饥饿的士兵们围拢过来，眼中闪烁着绿光。然而，当粮袋打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霉味和土腥气的怪味瞬间弥漫开来。袋子里的米粒，颜色灰暗，许多已经板结成块，仔细看去，竟掺杂着大量的沙土和肉眼可见的霉斑！
“这……这是……” 赵振武抓起一把米，手指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掌心那灰扑扑、散发着异味的东西。这不是救命的粮食，这是……这是喂牲口都嫌劣的东西！
周围的士兵也愣住了，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失望和愤怒。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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